丞柒捏起白子与庞宁对弈,莞尔道:“你最好是说完立刻就死。”
庞宁“哼哼”笑了两声,语调悠然道:“你真打算同为师死磕到底吗?”
这话问的着实轻巧,仿若长辈在与小辈闲聊。
丞柒指尖摩挲着棋子,反问道:“现在后悔真的还来得及吗?”
“无论何时都不算晚。”庞宁告诉他,“你是我视如己出的爱徒,师父这里任何事你仅需道个歉就没事了。”
丞柒拾起的棋子欲定不定。
“不不。”庞宁连连摆头,担保道:“你甚至不用道歉,你低个头服软就行,为师绝对不会记恨责怪你的。”
“还挺会演戏作态的嘛,这话讲出来自己居然没笑。”丞柒眸中笑意愈发明显却无存半分灿烂,“弑亲仇人的儿子你都不恨?当真是没有丁点骨气可言。”
庞宁明知故问道:“你全知晓了?”
“六十年前的平氏策反案,全家上下满门抄斩。”丞柒抬手落下一子,接着说道:“据说当时趁乱逃了个老幺,如今仍旧下落不明,想来正是江湖上那位鼎鼎大名的医师庞宁吧。”
“策反?哈哈!”庞宁霍然大笑,咬牙切齿道:“我平家帮了老皇帝多少?脏的累的何曾有过一句怨言?他倒好!杀了兄弟当了太子反手便是告发我平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有错吗!?”
丞柒面无表情地望着神色癫狂的人,淡然道:“你尽管机关算尽,我自会见招拆招。”
“你怎么赢得了我啊,徒儿?”庞宁掷下一颗黑子准确掐死了丞柒的棋眼位,阴笑道:“我只消一时兴起你就命丧黄泉了,难不成你还奢望着爱情炼作万灵药?”
“事事难料事事料,关关难闯关关闯。总要经历生死离别的,我只想在那之前帮他一把罢了。”丞柒微垂眼帘观察着暗潮汹涌的棋势,说道:“我的死局并非他的败局。”
痛爱同罪,九锁问心。
庞宁颇为惋惜地“唉”了声,“昔日的剑竟然化为了一滩水,早知今日我当初也不会带你走了,你就应该同你娘一样死在无人问津的冷宫里。”
黑白纵横之间,庞宁斩获胜利。
“往事无可挽回,来日未必方长。”丞柒放下手头的棋子,语气里没有一丝起伏:“从今以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
庞宁站起来走到丞柒身旁,拍了拍他的肩道:“此刻反目成仇,他日狭路相逢。”
“陛下,失陪了。”
语毕,他迈着潇洒的步子离开了禅房。
待人真的走远了后,丞柒迅速捂着巾帕开始剧烈咳嗽。
雪白的帕子逐渐染上墨红色的鲜血,宛若凌迟般的钝痛在心头久久不减。
丞柒疼到整个身子开始不住地颤抖,他攥紧帕子一遍遍自我安慰道:“不要紧. . .忍得住. . .”
伤过,恨过,却无悔过。
丞柒弓着背抱紧自己,强撑着意识保持片刻的清醒。
饱受痛楚的濒死之际,他甚至陷入了愧疚的沼泽之中。
功难成,业不就,他百无一用。
爱未达,心已毁,他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