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粮仓发生了一桩大事。有奸细在粮仓纵火,宋姿言也在粮仓中,闻到了烟味,从账房出来时,粮仓已经浓烟滚滚,巨大的浓烟似盘旋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将她的心血,将百姓们的保障血吞入腹中。
“走水啦!走水啦!”纷乱嘈杂的惊呼声响起,此起彼伏。
宋姿言被侍卫们救出粮仓,脸上染着焦灰,乌黑的发丝散乱,更凄惨的是没来得及戴惟帽,宋姿言一哭,便流出了血泪。血泪纵横,那火光倒影在乌黑的瞳眸中,模样诡异吓人。
周边百姓们本聚集起来,打水过来是为了救粮,可是转眼见到宋姿言满脸血泪的惊悚惨状,便有人开始尖声惊叫起来。
“鬼啊!”
“七公主被邪祟附体啦!”
“大乾朝的不祥之兆啊!”
“天降大火毁我们大乾基业!亡我们百姓啊!”
侍卫们也一团乱,有的跑去救火,有的被宋姿言的模样吓到,下意识地退开她身边几步。
混乱中,有人劈开侍卫的包围圈,拽住她的胳膊揽住她的腰肢,几个飞步将她带上马,疾驰而去。
宋姿言反应过来时,马儿已经撒开腿跑了一段路。
那人也戴着帷帽还蒙着面,可宋姿言熟悉这怀抱。算算日子,月余前,她被这怀抱拥去了刑场。
她心头一慌,瞬间从混乱中警醒了。
“放开我!魏泽昊!”她在马背上拳打脚踢。
她的花拳绣腿竟也令魏泽昊吃痛得闷哼,他勒着缰绳的手倏地拽紧,青筋凸起,可他却强忍着痛丝毫不松手。
“别动!跟我走!百姓们对流血泪忌讳,留下来你早晚被丢进火堆里烧死!”声音暗哑,似强压着疼痛。
宋姿言一惊。这会儿惊慌之余,总算想起来当时百姓们如同见了鬼般四散,惊叫着说她被邪祟附体。她刚才沉浸在粮食被烧的悲痛中没反应过来,这么想来,今日之事传出去,恐怕整个大乾朝会传遍她被邪祟附体,是大乾朝不祥之人,甚至可能多年的灾害死亡战争皆会怪在她头上。百姓们对此会十分忌讳,也便给了有些人趁机想要除掉她的理由。
就像当时她冷得骨头疼,便有大夫建议裴凉卿替她去邪祟。
裴凉卿……
他知道今日之事会怎么做?
宋姿言心中有些苦涩。被魏泽昊带走了,他会不会来寻她?还是,她这样一个麻烦,丢了最好……
毕竟,今日开始全天下大概会口诛笔伐她,与她扯上关系,便是灾难。
她神思犹疑间,魏泽昊已经带着她拐进一座府邸,不是魏府,大概是他某个私人别院。可是,哪怕只是武安侯的别院,也同样高墙深院,戒备森严。
她被抱去了某个深院,一路上,她奋力挣扎,拳打脚踢,魏泽昊不管多吃痛,皆忍着不放手。后来她耗尽了力气,也疼得直冒冷汗,便不再使力。他们路过之时,所有仆从低头,不敢多看一眼,好似是吩咐过的。他们进了一个院落后,便立刻大门紧锁。层层叠叠的院门一个接一个落锁紧闭,深深宅院将她与外界隔离。
她被囚禁了。
她冷笑着望着魏泽昊,不愧是从军的,放火烧粮,制造混乱,浑水摸鱼将她劫走囚禁!
可那是百姓们过冬的粮食啊!那些囤粮可以帮助数千位百姓!
“烧粮你干的?”她怒目而视,冷声质问道。
她不怕他,若是他敢乱来,她就敢自尽,死也要把魏泽昊这等不折手断的歹人拉来做垫背!
魏泽昊薄唇紧抿,脸色有些苍白,额间冒着细汗,哑声反问:“你觉得我连百姓的粮都会烧?”
他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宋姿言冷笑,道:“别装。没人看你演大英雄的戏码,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他眼窝很深,眉宇间透着一抹刚毅,仪表堂堂,正义凛然,又是个让姑娘们争相追逐的大英雄,所有人提起他皆是赞扬褒奖,可真实的他有多歹毒,别人不知道,她一清二楚。
她不会上他当了。
魏泽昊心中闷痛,似被一只手捏住了心脏,狠狠搅动了一番。他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被喜欢之人误解是这么难受焦急的心情。她眼里的厌恶愤怒令他心神俱裂。
他没有放火烧粮。他不过是想起了前世,便忍不住来看她。哪知会遇到这等混乱的情况。粮仓被烧,百姓们呐喊的几句话,分明有人要对她下狠手。
若是舆论谴责得厉害了,四面八方的势力要围剿她,他不信裴凉卿还会选择保她。
她会被裴凉卿放弃,甚至如前世一般,被自己的夫君丢出去杀死示众。
他不希望她好不容易重生又是这般凄凉的下场。
带走她,是他下意识的选择,几乎不曾思考。
他目光凝重地注视着她,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不是我。”
他见她发丝凌乱,灰头土脸,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拂开遮住她脸颊的散乱发丝。
可她骤然后退一步,反应剧烈,甚至拔了簪子,锋利尖锐的簪子对准自己的颈部,颤抖着刺进自己皮肤。
魏泽昊感觉颈部传来皮肤被刺破的痛楚,伸在半空中的手僵硬地收回,轻触自己颈部。
宋姿言勾唇一笑,笑容诡异。
他手无力地垂落,身侧的拳拽紧,她对他是厌恶至极,抵触至极了,早料到的。
宋姿言簪子微微往颈部刺,一股疼痛传来,可她宁可痛也不想与他待在一起,她道:“放我走。”
魏泽昊却忽然撩袍跪下,解下腰间系的长鞭,举过头顶,语音中带着些哽咽道:
“我都想起来了,我任凭殿下责罚。”
宋姿言如遭雷击,怔怔地望着他,他竟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