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血栓,这实在是个危险的东西,只要在血液中形成并且随着血液流动,那么它迟早都会流入心脏,堵塞那里的血管,造成那个心肌梗死。
那么血栓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呢?露西说是因为皮克太胖了,以至于体内储存的油脂过多,甚至在血液之中也积累了下来。它们最初是沉淀在血管壁上,但粘结成团并足够大的时候,就会脱落下来,被血液推动,在全身游弋……
卢卡斯主教,似乎也有点胖,但是还不像皮克这样大腹便便,他的血液中,有足够的油脂吗?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油脂进入血液中去呢?
不,并不是只有油脂才能够形成血栓的!
妮娜想起了黑翼向她们转述的,苦行主教讲授的那些知识——虽然黑翼十分高傲,看她们这些圣女都是用鼻孔的,但对伊丽莎白的恳求还是照办了——苦行主教说,在流血的时候,是血小板聚集在血管破裂处,形成了止血栓……
止血栓……大衮死的时候,她就是用圣光针对性地促进了血小板的繁殖,才止住了尤兰的血。那么假如血液中的血小板在某个位置大量增加,那么即使没有血管破裂,它们是不是也能聚集成团呢?
“妮娜——”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妮娜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怎么了?”面具刚从教堂后门
出来,就听见教堂前门的喧哗声,连忙赶过来,看到妮娜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才松了口气。但他才招呼了一声,就看到妮娜颤抖了一下,难道他吓到她了吗?
“是的。”妮娜转过头来,脸色微微有点苍白,已经收敛起了激动的心情,“他们在喊烧死女巫,让我想起从前在黑莓镇的时候,有人也想把我当做女巫烧死。”
面具也听见了有人在喊女巫什么的,但是听妮娜这么一说,他立刻没心思去关心那些人在做什么,伸手握住了妮娜的手:“你放心,现在不会有人敢说你是女巫了。我刚才已经进教堂里去问过,他们没有见过食尸鬼的踪迹,我们走。”既然她害怕,那就不要在这里听了。
“不!”妮娜反过来拉住了他的手,“我要在这儿听着。当初他们说我是女巫,那是诬蔑,现在他们可能又在诬蔑一个人,我要听着,看她究竟是不是女巫!”也让面具看看,这个牧师究竟在做什么,而她的朋友露西,又是在做什么!
她为有这个朋友而骄傲,所以她得让面具知道,她的朋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面具皱了皱眉。烧死女巫什么的,他其实见过好几次,至于是不是真的女巫,他并不去深想——只要不是教会下达的,让他去做的事情,他都是不干涉的,教会需要维持威信,至于被烧死的人,反正都是有问题的,他深信一个高尚无辜之人绝无可能被诬蔑为女巫,而既然她们本来就有问题,那死也就死了。
但是妮娜又一定要留在这里,假如那个女人并不是女巫,妮娜是不是要上前阻止?那难免会跟教堂的牧师产生冲突……
面具还没想完,就听见牧师在斥责:“荒唐!从没听说过血液之中会有什么油脂的!伯爵大人,这是哪里来的异端邪说?”
血液和油脂?什么鬼话?
然而立刻面具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牧师大人总吃过猪肉?如果血液之中没有油脂,猪肉煎烤的时候,滴下的油从何而来?”
“那,那是在肉里的……”牧师没想
到话题突然转到烤猪肉上,不免有些猝不及防。
“是在肉里的,但牧师大人可想过它是如何积累在肉中的吗?为什么又会分布于猪的全身?”
牧师大人当然没有想过,他只知道一块有肥有瘦的猪肉烤起来会吱吱作响,油香气扑鼻,哪儿知道肉里的油脂是从哪里来的!
“我刚才说过,血液运送营养到全身,那么油脂自然也是血液运过去的。”其实原理不是这样,但这样说更容易让人们接受,“但是当人太胖的时候,多余的油脂就会积累在血液之中,最终将血液变得粘稠。”皮克的眼睑上方有明显的扁平黄色瘤,这主要见于高胆固醇血症。
陆希转向皮克的妻子和伙计:“皮克先生看起来脸色红润十分健康,但他平常是否不爱活动,多走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是否有时还会觉得头部胀痛,胸闷乏力?”这么胖,除了高血脂,多半还会有高血压。
而且,皮克很有可能已经有过冠心病的表现:“皮克先生是否曾经觉得胸口疼痛,但是过一段时间又会自己缓解?”
皮克的妻子嘴巴越张越大,因为陆希说的这些都对!
“但,但是那是以前!”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后来他服用了一种炼金药水,病已经好了!”
“炼金药水?”陆希笑了一下,“皮克先生一定曾经喝过圣水?圣水都无法治好他的病,什么炼金药水比圣水更好?”
海因里希在旁边轻轻地哼了一声——这个女人,她自己就能做出比圣水更好的药,现在却在这里说这种话,真是太狡猾,太会挑拨离间了。这下看那个牧师怎么说,他如果坚持皮克没病,就得承认圣水不如炼金药水;如果坚持炼金药水没用,就得承认皮克有病……反正两样里头,总得占一头。
牧师的脸色果然十分精彩,然而皮克的妻子根本没发现,她还在急急地声明:“真的!他喝了之后好多了!那可是花大价钱买来的,是贵族们都在喝的。”
陆希耸耸肩:“现在贵族们都不喝圣水,改喝炼金药水了吗?”
牧师的脸
色更难看了:“伯爵大人,这只是你一个人的说法。”
“并不是。”陆希笑吟吟地又把苦行主教拖了出来,“这是苦行主教大人发现的病症。他多年行走各地,已经发现了,过于肥胖的人,看似健康,其实却存在隐患,这与瘦弱的人病症不同。”
这话也不是全部胡扯,苦行主教真的发现了这个问题,只是他并没搞清楚原因而已。
不过他反正也不在这里,自然任由陆希拿他来当挡箭牌:“牧师大人,这些事情你都不知道吗?那你如何为大家治病呢?总不能是盲目地使用治疗术?”
牧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都不知道,但他的圣水治好过很多人啊!
“是啊……”旁边的人群里传出一些人的反驳,“我喝了牧师大人的圣水,就治好了咳嗽病……”
立刻有人附和:“对!这个海蒂就是个女巫,她还传播了邪疫给我呢!必须烧死她!”
这话引起了不少共鸣,好几个男人都发出了声音,表示自己有朋友被海蒂传播了邪疫。
呵——我有一个朋友……
陆希的目光转向那几个男人,发现最先说话的那个,在露出的手臂上已经出现了红色的脓疱,比刚才灰羽拉着问话的那个男人更严重!
但是海蒂——陆希再把目光转向海蒂,发现她只有颈部有少数粟粒样的红点,症状远不如男人明显。
这不对。假如是海蒂传染了这个男人,那么她的病程只会更长,表现出来的症状也只会更严重。而现在这种情况……
“在海蒂之外,你还找过别的人?”
“什,什么?”男人结巴起来,他身边的女人立刻竖起眉毛,狠锤了他一拳:“你还找了别人?”
“我,我没有!”
男人还没说完,陆希已经指着他手臂上的脓疱说道:“你比海蒂的病更严重,证明你得病的时间比她更早,究竟是她传染了你,还是你在别人那里感染了这种病,又传给了她?”她又看了一眼男人身边的女人,那应该是他的妻子,脸上也有稀少的红疹了,“你还传染给了你的妻子!”
“不是我!”男人气急败坏,“是这个女巫!她的病轻,就是因为她是女巫,邪疫本来就是她传播的!这是魔鬼的力量,而她是魔鬼的仆人!烧死她,邪疫就会消失了!”
“如果她是魔鬼的仆人,那么魔鬼的力量就不会伤害到她,她就根本不会得病。”陆希针锋相对,“现在她也得病了,那就证明她根本不是什么女巫。这里有好几个人都有相同的病,而你是最重的,所以你才是传播这种病的人!是你传给了她,然后又通过她传给了其他人!看看你的妻子,她总没有找过海蒂?那么她的病是怎么来的?”
“我没有病!”那个女人却叫了起来,“这就是那个婊-子传播的邪疫!她还害死了皮克老爷!牧师大人,快烧死她!”
真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陆希想发怒,但却看见女人的目光中带着恐慌,她忽然明白了——并不是女人深信海蒂是女巫,而是她只能寄希望于海蒂是女巫,期望着烧死她自己和丈夫的病就会好,因为他们没有钱去买高级的圣水,假如烧死海蒂都不能救他们,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他们了……
在这一瞬间,陆希对着这个女人蛮横而又惶恐的目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