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抹宜孙这事情,就很明显暴露出儒家评价体系的弊病……因为按照儒家的观点,这人就是标准的义士,哪怕是敌人,也要给予尊重,也要褒扬他的忠义。
但是毫无疑问,这么干了,肯定会有一些人想不通,甚至会影响军心。
如果没有张希孟,肯定就是互相争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乱七八糟的纠缠下去。
可是张希孟给出了更有高度的答案。
咱们要看石抹宜孙是不是真的站在老百姓这边?
很显然不是啊!
他是大元朝的世袭副万户,为了大元朝,不惜全家殉难,跟朱家军作对到底……他又怎么可能接受均田,接受朱家军的主张。
站在百姓的立场上,真正接地气之后,再看石抹宜孙,那就是个死硬的混账!没有半点值得同情,乱箭穿身,简直便宜了他。
全家死绝,那也不过是除掉了一群祸害罢了。
谁跟百姓作对,谁就该是这个下场!
宋濂浑身震颤,如梦方醒,“我懂了,诚如伯温兄所言……自这十六个字起,张相便是在重新阐释纲常,重定道德啊!”
刘伯温哈哈大笑,“没错!上位有帝王胸襟,囊括四海;张相有圣贤格局,洞彻古今!圣君贤臣,能得一者,天下大治。如今有他们二人在,驱逐胡虏,中兴华夏,大业可期啊!”
宋濂更加震撼,良久沉默,这才缓缓道:“伯温兄,看起来,你是要誓死追随张相了?”
“嗯!过去的咱们,画地为牢,把自己圈了起来,格局眼界都太低了。景濂兄,这可是千年未有的良机,你可不要错过啊!”刘伯温热切道。
宋濂呵呵两声,“我?我不过是耍笔杆子的,却是未必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过我还是愿意替张相摇旗呐喊,略尽绵薄。”
刘伯温欣然点头,虽然张希孟不喜结党,但无论如何,这么大的事业格局,没有足够的支持力量,那是肯定不行的。
这就要说到李善长等人了。
其实他们和张希孟的冲突,还是落在对待百姓的态度上面,让他们真正接受以百姓是否获利,作为衡量标准,难如登天!
有太多人,对待老百姓,只是当成鱼肉,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罢了。
他们捍卫儒家纲常的背后,却是在维护自己的利之所在。
或者说,这些人是有心取代元朝的人上人的。
虽然只是有些苗头,也不能欲加之罪,当下的老李,还是朱元璋手下,最得力的大臣,工作能力强得离谱,调动资源,维持后勤,他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但是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争斗还在后面。
刘伯温化身张希孟的铁杆粉丝,积极奔走,拉拢更多志同道合的人。
而在这三方之外,还有一方最关键,那就是朱元璋!
他最后定了调子,同时又把张希孟留下,还要深谈。
“先生说得这些,咱都听懂了,也深以为然。可若是没有先生的提点,咱没准就真的听了那帮人的话,厚葬那个孙子了!”
张希孟忍不住发笑,“主公,其实还有一层道理……处置胡三舍这个案子,主公的直觉就是对的,国法为重,哪怕大将叛变,也在所不惜。只要秉持律法为先,就错不了。切莫被所谓的道德乱了心思。倒不是说道德不重要,法理也是人情。但是却不能让道德践踏法令,更不能让道德凌驾一切。”
朱元璋心有所感,其实他已经意识到了这背后的关键了……他作为首领,拥有最终的执法权力,法律规矩,最终说了算的人是他。
可道德不一样,尤其是儒家到底,那个解释权并不在他的手里。
“先生处处为了咱着想,咱心里记下了……只是还有一点,想要真的重塑纲常,这事情怕不容易吧!不是在这里三言两语,就能决定的。”
张希孟用力颔首,“主公睿智,其实咱们祭奠宗泽,阐释历史,就是在做这件事……如今又有忠勇将士,以身殉国,务必要重重嘉奖。处置胡三舍,是国法为先,奖励忠勇将士,是明确荣辱。至于那个孙子——正好区分敌我!如此条理分明,主公自然能尽收人心,所向无敌!”
听张希孟说到这里,老朱是开怀大笑,心悦诚服。
通了,彻底通了!
“先生,咱打算去诸暨,去看望将士,把先生所讲的事情落实了。”朱元璋想了想,又道:“咱准备给牺牲的将士多分一倍的土地,免去他们家中田赋,还要给他们的孩子安排入学,更要在他们的家乡树碑立传……”老朱一口气说了很多,差不多全都囊括了。
“先生觉得还有什么补充的?”
张希孟一笑,“主公都说到了,如果非让我说,除了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之外,还要给牺牲将士荣誉,要让他们高人一等,提到了他们,大家都竖起大拇指!把他们视作榜样,而不是那些只会读书的才子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