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生民,乃至万物生灵,所求者不过苟活,立吾血肉之身,存吾数口之家。
苟活者但求饱腹,既已饱腹,则求于财货,财货有足,则贪于土地家室,私欲满溢而犹不能止,谋权势而图尊荣。
权势者,贪享尊荣,本不可得而欲之、本将有之而失之、本不欲得之而有之,必有乱也,此宫室之乱;富有土地家室之辈,贪于权势,以财货博名,以田地役民,上取不法,下敛民财,但有不顺之事,以其不法而取不义,乱上而又害民,必成患也,此乱政之患也;急于财货之徒,欲取而不能,已有而失之,人有而我无,不修之以经,聚徒众于乡野,窥隐匿于府衙,行不义于市井,藏污垢于后,行龌龊于前,此害民伤国也;苟活之人,虽无饱腹,亦可苟活,立身不可无明日,存家不可无继世,生不可无念,养不可无想,虽有乱、患、害、伤,犹能苟延残喘。不然,生无可念,养无所想,立而无法令之制约,存而无人伦之拘束,必将亡,此将亡国、亡族、亡天下也。
人道兴衰成败之理,便在其中。
周有天下,因礼法而兴,厉王乱法,乃损人之常道而足己之欲也,周室所以衰也;幽王背礼,弃宗法之器而守淫,是故申侯为乱,引戎狄入周,周室所以东迁也。
晋霸诸侯,作三军以为制,列六卿以为常,襄公既逝,赵、狐相争,狐氏败亡,盾为正卿,卿族由此独强,灵公被弑、厉公无道、悼公早逝、平公弭兵,公室由此衰败。
历代先贤皆知人欲放肆之害,故而修典明章,制礼论法,力求以礼、以法、以制治人,故但凡圣君贤臣创业,皆以此繁盛国家。山河百年,以此不坠。然,时移世易,一代英杰又生世间,昔以制治人,圣贤雄伟之力,知人心,抑人欲也;今以人用制,亦知人心,顺人欲也。昔以制治人,已成以人用制,实以人治人,然此人非晋君,六卿也。此晋国公室所以败也。
昭、顷、定、出,晋之公族、卿族一一败亡,祁氏、羊舌氏,六卿欲取之而不可得,祁氏有乱,遂灭之。六卿有间,欲驱范氏、中行氏,赵氏始为祸,范氏、中行氏欲取之,智氏亦欲取范、中行二氏,合韩、魏之力。范氏、中行氏无德,攻定公,于是败亡。
智氏自智跞之后,至智瑶,已有三代,其德败亡,结怨赵氏,轻视韩、魏,犹不能止其私欲,狂妄自大,擅动刀兵,其言不能抚韩、魏之忧惧,其智不能决战事之成败,故必亡也。亡当有时,赵、韩、魏合心同力,欲取智氏而代之时也。
智氏之亡,如今看来已属平淡,祖宗建功立德,后嗣骄奢淫逸,败亡其德,故虽族盛而力强,众叛亲离,必亡也。与范、中行无异,与晋败亡之卿族无异也。
循着历史的脚步、人性的欲望,在这个纷争激烈、内乱不止的时代,已经显露出衰亡气息的晋国将要迎来它最后的历程,在这个平民注定被忽视的时代,位于国家上层的君臣又会上演如何的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