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峻的交流,并没有持续多久,大半夜,天寒人疲的,能谈什么。在明显尴尬的气氛中,没有继续就城门的状况作进一步的交流,更没提姗姗来迟的事,只稍微寒暄了一番,便让王峻下去休息了,为恤下情,直接让他留宿行在,并遣人好生照顾。
等王峻退下后,刘承祐的随和终究散去,锁着眉,靠在座位上,神思不定,两眼中释放出的目光,在朦胧灯光的映射之下,似乎都变得锐利了许多。
只简单地的交谈,王峻带给刘承祐的印象十分不好。尤其是,其人对刘承祐亲征李守贞,顺利平叛,似乎很意外。还戏言,自己都准备好提凤翔之兵,东来助战......
“官家。”张德钧迈着缓慢的小步凑上前,轻声问道:“是否就寝?”
“不过半年的时间,一个人竟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刘承祐朝向张德钧,嘴里似在呢喃,又似在问他,声音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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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德钧一愣,小心地问道:“官家说什么?”
“王秀峰向有才干,当初虽小有自得,兼具傲气,却也不至骄横到这个地步。在朕面前,他倒是放得开......”刘承祐淡淡地道:“泾原、鄜州、延州三节度,闻朕诏令,都是急奔而来,面怀臣服。凤翔与泾原比邻,王峻比史公年壮,史公都到了,他王峻何以迟来?意外?路遥?还是人怠了?哼——”
一声冷哼,让听着的张德钧不由哆嗦了一下。这个内侍虽然年轻,但已是在刘承祐身边伺候得最久的太监了,有眼力,脑子也很灵活。方才君臣二人的谈话都听在耳中,此刻,当然也能稍微揣摩到刘承祐的愤怒。
“你说说看!”刘承祐的心头显然有些压抑,有点随意地对张德钧道。
“奴婢不敢多言,更不敢妄议大臣。”张德钧道。
“朕让你说!”刘承祐一怒。
见状,张德钧这才十分局促地回道:“王使君前帅师大破蜀寇,威震西陲,又被官家委任为凤翔节度,授以权柄,春风正得意,意态正昂扬......”
“屁话!”刘承祐突然爆了句粗口:“而今都中秋了,还得意什么?啊?你莫不如直接说他恃宠而骄!”
张德钧吓了一大跳,揖着手,腰弯得更低了,一副格外惶恐的样子。哪怕心存敬畏,这宦官心里也不由泛起些嘀咕,官家既然心里清楚,为何还要为难他一个内侍评断。同时,表现得也更加谨小慎微,天子向来肃重,此番竟然连这种粗鄙之言都说出口了,可见其心中的愤怒。
“今夜朕说的话,但凡传扬出去,小心你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儿,心情略作平复,刘承祐淡漠地说。
“奴婢什么也没听到。”迎着刘承祐漠然的目光,张德钧那还算俊秀的脸顿时白了,扑通一下跪倒,配合着睁眼说瞎话。
“还有,做好本分事,管住嘴,不准妄议大臣。”刘承祐又道。
“奴婢不敢!”张德钧立刻应道。
看其紧张地绷着的脸上,分明写着点委屈之意,刘承祐淡淡地道:“自今日起,朕身边内侍,以你为首。”
“谢陛下!”闻言则喜,张德钧长拜谢恩,什么委屈,都抛诸脑后了。
裹着袍服,又慢悠悠地回到榻上,缩入被窝之中,幽幽感慨一句:“可惜了......”
王峻此人,确是有才干的,立国之初,刘汉的那些官员之中,也是少数与刘承祐走得亲近的,故一直以来,对他刘承祐是很看重的。
而王峻,于国于他,都有功劳,刘承祐也甚爱能才,多为倚重。年初蜀军入寇,遣其将兵为帅,王峻也没有让他失望。任其为凤翔节度,实则几乎将西陲的御备尽数交给他了。虽然说起来有些虚伪,刘承祐欲尽王峻之才,对把他放在关中抱有极重的“托付”之心。
不过,也正是就镇凤翔之后,王峻就有些飘了。前为中枢之臣外放,有天子信任,又兼鸡峰山大捷的赫赫威势,王峻在节度任上可谓是言出法随,上下弗敢有违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