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二者召还东京,除了显示他刘皇帝的“宽容”之外,还有一吐当年胸中不快的想法。不过,现在觉得,实在没那个必要了,他刘皇帝的成就与功绩,根本不需要杨苏这样的过客来肯定,他则更不需在这二人面前耀武扬威......
端坐在龙床之上,默默地注视着二人,二人并未敢坐,而是卑躬地站着,年迈的身躯微微颤动,仿佛随时可能摔倒。注意到杨邠,刘承祐甚至有些感慨,当年不卑不亢,强势刚烈的杨相公,似乎已然不在了。
良久,刘承祐平静地说了句:“二老在泾原受苦了!”
闻言,苏逢吉再度拜倒,言语哽咽:“罪民罪有应得,只恨受苦不足,不能偿之,弥补过失!”
苏逢吉的觉悟,还是很高的,自从由高峰跌落谷底,丧失权力、富贵,成为一个流边的罪徒之后,他就从迷失之中清醒过来,恢复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从他的话里,刘承祐能够感受到那种炽烈的情绪,不由笑了笑,看向苏文忠:“你是苏老的孙儿?叫什么名字?”
闻问,一直跪着的苏文忠愣了下,而后平息了一下心头那莫名的情绪,刘皇帝的目光似乎极具压迫力,不敢抬头,恭顺地应道:“小民苏文忠!”
“你祖父年老了,久跪不益,把他搀起来,坐下吧!”刘承祐吩咐道。
“是!”不敢怠慢,苏文忠照办。
打量了苏文忠两眼,刘承祐又道:“朕观此子,颇具英气,希望日后,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
这话一出,苏逢吉要多激动,有多激动,颤着嘴唇向刘皇帝谢恩,又让苏文忠再度跪下。刘皇帝扬了扬手,能够理解,毕竟这算是彻底给苏家解禁了。
又看向杨邠,刘承祐发现,虽然此时的杨邠是一副恭顺的姿态,但总觉得,这具衰弱的躯体中,仍有一根不易弯曲脊梁。
注意到他陷入平静的苍老面容,刘承祐手指万岁殿,轻笑道:“杨公可还记得,当年先帝大渐,就是在此殿,将江山社稷这千钧重担,交付与朕。你们也是在此,接受先帝的委托,扶助于朕!”
听刘皇帝提出此事,杨邠下意识地抬头,与刘皇帝对视了一眼,拱手苦笑道:“陛下不负先帝所托,老朽等却是无自知之明,才不堪任,德不配位。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哪里需要什么辅政大臣,哪里需要我们这样的老朽扶助?”
从杨邠的态度中,刘承祐感受到了一种坦荡。而听其言,也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显然,刘皇帝这些年所取得的成就,大汉的发展强大,已经征服了杨邠。或许,今日殿中一拜,是杨邠头一次心悦臣服。
心情莫名的释然几分,在杨苏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郑重说道:“不论往日恩怨过错,二位终究是侍奉先帝与朕的老人,为大汉建立过汗马功劳。即将进行的国庆大典,朕为二位留两个席位,可与会!”
“谢陛下!”当刘皇帝说出这番话时,杨苏二人,都不禁表露出感动的情绪。
接见杨苏的情,就在一种平淡的气氛中结束了,全程刘皇帝话不多,也没同二人做什么深入的交流,只是简单地问候了一番,并正式下诏,赦免二人的罪过,允他们迁回东京。然后,就结束了。
“喦脱,朕要是把你贬到边陲,吃苦受罪十余载,然后再赦免,你会做何感想?”等杨、苏告退后,刘承祐饶有兴趣地问喦脱。
这话可有些难道,喦脱眼珠子转了转,应道:“自然是感恩戴德!”
“难道十多年受尽折磨,吃尽苦头,就这般容易遗忘?”刘皇帝淡淡一笑。
“官家历来赏罚分明,如受重惩,必是罪有应得,焉敢怨言?”喦脱答道。
听其言,刘皇帝是摇着头,淡淡地说道:“有这样心胸的人,又岂会遭朕贬斥至此?”
如果刘皇帝这番话,被杨邠与苏逢吉听到,只怕也会忧惧难安。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刘皇帝还真就没赦免过什么人,更没有过大赦天下的举动,原因也在于此,他并不相信,那些受了罪、吃了苦的人,心中会没有怨气。
纵使表现得没有,只怕也是不敢,没机会报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