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遭遇,足够他好好消化一阵了。
崔昭纬、韦昭度也有些恼火,但又没法发作,只能暗暗记在心里。
……
“韦相。”回到衙署之后,崔昭纬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道:“灵武郡王保举杨行密为淮南节度使之事……”
“不妨允了。”韦昭度说道:“朔方节度副使李劭病逝,追赠霍国公之事,不妨也允了。”
“韦相之意,甚合我心。”崔昭纬笑道。
随即又有些沉思。时人都说他是“奸相”,但如今朝廷这个模样,他又如何奸得起来?
整个长安,已尽在树德掌中。这宰相当得本来就憋屈,今日还被西门重遂嘲讽,心中更是不爽利。
不如交通外藩,引夏兵入长安,将北司中官杀干净算了?
看邵树德那模样,对亲自控制朝廷也没甚兴趣。他应是个爱惜羽毛的,想要好处,但不想惹得一身骚,这就有交易的机会了。
控制朝廷的好处,无非是予取予求,给予他政治上的便利。这些东西,许他就是了。能通过温和一些的手段达到目的,没人会傻到亲自下场操控朝廷。
活曹操的名声,没人想沾。
在如今这个时节当曹操,也没有任何好处。天下藩镇不会买账,你今天当曹操,人家第二天就能断供,便是南方藩镇也会如此,长安对天下士人的吸引力也会大减,这就失去掌控朝廷的意义了。
北朝以来,篡位、造反那么多,人心不古,皇权本来就没多么神圣。和后汉末年,完全是两回事。
“树德请置崤县,请更渑池县治为大坞城,这事不好办啊。”韦昭度又在一旁说道。
“许他就是了。”崔昭纬想通了,没任何心理压力:“便是全忠怪罪,让他找树德好了。”
节度使,可以任命辖区内的州县官员和幕府将佐,但没有权力变更辖区,设县或废县,也必须得到朝廷批准。
数年前,兰州新置榆中、会州新置定西以及后来丰、胜二州新置诸县,虽然都是树德一言而决,但也需报到朝廷这边允准,走一下流程。
同样,变更制度就更不可能了。幕府里面你可以小修小改,但不能脱离这个大框架。国朝没有这样的规矩,无论是你是节度使、郡王还是亲王,都不能跳出这个窠臼。
天下诸镇,无论是朱全忠、李克用还是邵树德,至今还无人敢冒这个大不韪,擅自建制,一直都是在藩镇体制内折腾来折腾去。搞到最后,说不定会变成“藩镇为国”的体制。但那是他们的事,反正朝廷死也不会答应你建制的要求的,因为那样就会让你合理合法消化已吞并的藩镇。
“依树德所请,崤县隶陕州,似无问题。然渑池是河南府属县,今移治大坞,此县何隶?陕州耶?洛州耶?”韦昭度摇了摇头,道:“隶陕州,颇为不妥,隶河南府,那洛阳张全义、汴州朱全忠岂肯善罢甘休?”
“韦相,渑池移治,不过是小把戏而已,张全义、朱全忠真会在意?无妨的。”崔昭纬很干脆地说道。
“朱全忠会不会借此断供?”韦昭度还是有些担心,只听他说道:“不如,准置崤县,渑池县移置大坞之事,群议之后再说?”
这是想甩锅了。让更多的人来讨论做决定,免得被人嫉恨,最后死得很惨。
韦昭度不傻,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最好谁都不得罪。但如果非要得罪一个人,那——呃,得罪人的事情我还是不想干。
“还有复州之事。”韦昭度又拿起一份公函,苦笑道:“树德尽出难题。”
复州目前在杜洪手里。
这个州按理来说应是山南东道的属州,但谁让赵德諲当年还是秦宗权的部属呢?最后反正归正朝廷之时,手里只有除复州外的七州之地。授忠义军节度使旌节之时,发下的地图文籍上也没有复州。
复州同样也没有划到武昌军的辖区。朝政混乱,一直就这么拖着。但现在拖不下去了,邵树德明确要求将复州三县划归忠义军,实控此州的杜洪焉能善罢甘休?赵匡凝一旦夺占复州,兵锋立刻直指武昌军理所鄂州,因为二州相邻。
“赵匡凝、杜洪都在上供……”崔昭纬也感觉比较棘手。
武昌军的位置还是比较关键的,浙东、浙西、宣歙、江西等镇上供的财货要么经过鄂州运至襄阳,要么经扬州走汴水运至河阴。如果把杜洪得罪狠了,可就断了一条路了。
“听闻树德欲南下同州,不如遣人去与他谈谈。他还是愿意讲理的,或可说道说道。”韦昭度建议道。
“也好。”崔昭纬点了点头。
朝中四位宰相,刘崇望就是个添头,没什么话语权。郑延昌主要梳理财政,也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花费精力。各种大小事务,他们二人定下了,刘、郑二位一般不会反对。
邵树德与朱全忠持续到第二年的战争,可让人愁死了。
一打起来陕州漕运就停摆,朝廷财政便受到影响。偏偏任何一方在短时间内都无法取胜,这战争竟然长期化了,也不知何时是个解脱。
“韩全诲一去数月,而今也该回返了吧?”念着邵、朱二人的战事,韦昭度思维发散,不知道怎地,就想起了当初去天平、泰宁、武宁三镇宣旨的中官韩全诲。
不知道他们的河南之行,又会对邵、朱二人的战争产生什么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