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的命令很快传到了杨刘渡。
没什么可说的,往回退已不可能,唯有并力向前了。
三月十九日,来自易州的五百骑兵充当先锋,拔营启程。
二十日,殿后的安福庆部千余骑也离开了杨刘渡。
来自博州的四千多运粮夫子无路可回,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行动。安福庆将器械都发给了他们,反正刚刚修筑好的城池内外堆积了不少军用物资,长枪、步弓、皮甲什么的还是不缺的。
临走之前,晋人将带不走的物资全部烧毁。一时间烟尘弥漫、火光冲天,直到入夜时分都还在燃烧,远近可见。
这彷佛就是一个信号,所有人都知道晋人跑路了。顿时侦骑四出,信使来回,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递至四面八方。
二十一日,义武军进驻了几乎空无一人的东阿县。
这个县曾经惨遭朱全忠洗掠,城里只剩下寥寥二十几户人家,几乎什么都没有。
义武军也没心思劫掠了,匆匆休息一晚之后,东进渡过济水,拐上了驿道。
二十三日,超过两万晋军全师渡过济水,向东行去。
至此,他们还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拦截。卢县守军装死,根本不敢出城,一路上只有少量夏军骑兵监视,偶尔袭扰一下,整体十分太平。
但越这么走,所有人越慌。
这不应该啊!夏人遣水师截断道路,不就是为了将他们围在此处,一网打尽么?怎么到此时还不见动静?
二十五日,大军抵达平阴县南,扎营下寨。与此同时,真正的阻碍终于遇到了。易州刺史、义武军都押衙王处直来报,平阴县东北之防门一带有夏军驻守。他们遣人搜山,还遇到了夏人伏击的兵马。见行藏败露,夏人干脆也不躲了,直接打出了大旗,并且遣人下山扎营。
“现在后退已经来不及了。”何怀宝叹道:“唯有并力厮杀,击破夏贼,打通前路。马将军,剪寇都数千将士能征善战,不如贵部打第一阵吧?”
马珂心中暗骂,但事已至此,他也不便拒绝,只能说道:“都头既有令,末将便遵令而行。只是,夏人在此下寨阻拦,多半不止一道关口。若后面还有……”
“若后面还有,自然由其他部伍顶上,马将军勿忧。”何怀宝当即表态道。
“还有一事,攻寨可以,若平阴贼军出城……”马珂又道。
“自有人料理。”何怀宝道。
“某没什么好说的了。”马珂道。
说罢,便下到了部伍之中进行动员。
河北的武夫不好伺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关西武夫比较听话,至少在夏王面前挺乖的。河南武夫在梁王面前也很恭顺,在新征服者夏王面前不得不恭顺,驱使这两者都不算特别困难。
但如果我们仔细观察下马珂动员成德武夫的“表演”,或许可以管窥一二河北的风气。
“自天宝以后,河北诸镇倔强自立,敌不可以勇力机谋猝起而收之,故诸君得以土地传付子孙,至今一百四十余年矣。”
“今夏、梁武夫胶固,兵强马壮。树德之志,非尽吞河朔不已。其所惮者,唯晋王李克用耳。”
“夏、晋雌雄之势,决于河北。若树德下郓、兖、齐以西临赵、魏,则如芒刺在背,势亦难矣。”
“河朔诸镇,素以河东为屏。河东强,则击晋,中原强,则联晋。若助晋王破树德,则夏之霸业中否,其势自衰,诸君可续享太平富贵。”
以上是对军官们讲的。
讲完这些,马珂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对大头兵们说道:“若晋王大败,邵贼攻入河北,即便州县并未沦陷,幕府也不得不厚币求和。自此,镇冀四州牛羊豕犬,尽输河南,资粮蓄积,为之一空。邵贼北来,沿途须置亭候,供牲牢、酒备、军幕、什器,夏兵入境,数十万父老飞挽馈运,不得安歇。若逢大战,尔等甲不去体,马不解鞍者十余年,远征千里,不得归家,尔等可愿?”
这一番话说下去,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士气大振。
别以为武夫们听不懂这些。开天辟地以来,没有哪一朝的武夫有这么高的收入,以至于很多人经常吃肉,身强体壮,懂的事情还多,深度参与政治。
马珂说的这些都是大实话。
若被夏人征服,即便仍然保留着藩镇,当了附庸,也要大量输送钱帛,夫子长途转运资粮,军士数百里乃至上千里外出征战,一打就是很多年。
谁他妈那么贱,放着本来的武夫大爷不当,去给人做牛做马?
晋王的压榨并不狠。此番南下,也不过就出了几千兵马罢了。若邵贼来了,六千是打不住的,成德起码要出兵三万相助,还要提供大量粮草、马匹、夫子。更何况晋王在夏王的牵制下没有实力吞并河北了,这谁都看得出来,但夏王的最终目标一定是吞并河北,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那么,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打就是了!
动员完毕之后,剪寇都六千武夫越过平阴县,向东进发。
捧日军万人分成两部,一部屯于南侧山上,列栅戍守,主力当道设寨,阻住前路。而在北边的平阴县之内,还有赵岩所领忠武军四千余人。
申时三刻,休整完毕的剪寇都军士列队出发,开始进攻由捧日军军使戴思远镇守的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