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若要南征,得想办法阻止淮军舟师入泗水。”邵树德抵达了之前周本所立之码头,马鞭遥指宽阔的河面,问道。
葛从周、没藏结明等一干将校在不远处列队相迎,但邵树德根本不急着进城,反而考校起了银鞍直将校。
“不如在清口筑城。搜罗工匠,花费几个月功夫,就地打制弩台。”陈章直性子,直接说道。
邵树德摇了摇头,道:“此策不妥。”
从后勤运输角度来说,清口筑城很合理,泗水这条交通大动脉没理由不用。在后世的时候,他读史书,看到庞师古傻愣愣地非要沿着泗水南下,最后在清口扎营,大为不解。但领兵这么多年,他知道,如果换他来,多半也要这么走。
没有水师,还非要向着水网密布的地方走,看似没脑子的决策,其实后面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当然,他可能会多路进军。不过朱全忠也尝试了,葛从周率万人自寿州进兵,是为偏师,但被朱延寿击败。郭荣伐南唐时,也是偏师自寿州南下,但南唐却已经没有能击败“葛从周”的“朱延寿”了,野战能力大为退化。
“殿下,或可在泗水修建浮桥,如河阳三城那般的巨大浮桥,贼人急切间破坏不得,我便可施放火船,安置砲车。”杨弘殷建议道。
“太过影响船运。不过也是个不错的办法。”邵树德微微点了点头。
“殿下,阻挡淮人水师者,不在泗水,在江南。”储慎平大声说道。
“细细道来。”邵树德有些惊喜地说道。
“遣使至洪州、杭州,与钟传、钱镠结盟,令其攻打杨行密。江南作战,必然调用水师。如此,则泗水压力大减。”储慎平解释道。
“好,说得好!”邵树德赞许道。
思路这么开阔,没有单纯拘泥于军事角度,非常好,有方面之帅的潜质。
“此番回师之后,我便遣使至钟传、钱镠处,多加联络。”邵树德笑道:“以前或没那么容易,但后面就说不定了。”
杨行密断了北上的念头之后,不得使劲锤江南的这帮人?这便是机会。以前不能答应的条件,现在都能答应。他可是记得,原本历史上钱镠差点败亡了,若非杨行密担心田覠做大,勒令退兵,吴越钱氏就没了,实力实在相差甚远。
“参见殿下。”没藏觉明、葛从周等人见邵树德一直在与亲信将校说些什么,等不及了,齐齐上前见礼。
“徐州打得很好啊。”邵树德说道。
众人心中一凛。殿下威势日盛,大伙现在搞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反话了。
邵树德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们的情绪,笑骂道:“一个个在胡思乱想什么?这鬼天气,我日行十余里,你等大队车马辎重南下,走得比我还快。抵达后还不顾生死,以饥疲之军,攻打养精蓄锐的贼人,勇气可嘉。一会拟个立功名单出来,该赏钱的赏钱,该提拔的提拔。”
众人这才眉开眼笑。
邵树德笑而不语,在一众将校的簇拥下进城。
他表面看起来是个粗鄙的武夫,但内心其实很丰富,只不过很少表露出来罢了。如今这个身份,随口说的一句话都可能让人胡思乱想,坐立不安,他注意到后,第一时间进行了安抚。
他不想让老兄弟心惊胆战,没意思。
一起拼杀的人,不能走到最后,总是个遗憾。除非他现在就感觉到身体不对,命不久矣,不然真的很难对老兄弟动刀,那样是在动摇这个集团的根基。
“徐州俘众几何?”天空仍然飘着细雨,邵树德走在满是车辙印的青石板街道上,对徐州这座故城的历史大为惊叹。
“计有九千七百余兵投降。”葛从周没有说话,没藏结明直接说道:“按照大王吩咐,土团乡夫已尽皆放散,留下的都是徐州衙兵及州县兵。”
“抽五千精壮发往郓州院整训。”邵树德说道:“余众——”
众人竖起耳朵听。
“尽皆送往洛阳,修建宫城。”邵树德说道。
葛从周、朱珍等人的目光下意识碰在一起,又赶紧移开。
“龙骧、拱宸、捧圣、捧日、龙虎五军,久战之下,颇有功勋。吾不吝厚赏。”说到这里,邵树德先是顿了一顿,然后又道:“龙骧、龙虎二军各抽调一千五百精兵,捧日、捧圣二军各抽调千人,拱宸军抽调五百,总计五千五百骁勇之士,发往洛阳。”
“可别拿羸兵糊弄我啊。”邵树德开了一句玩笑。
“岂敢!岂敢!”诸将神色不一,但都很快应了下来。
“别这么一副哭丧着脸的熊样。”邵树德笑道:“所俘徐州将官,查有劣迹者,发往青唐。妻女清点一下,赏给诸君。尔等洛阳府邸所需物事,我来置办。王卞那厮,刚刚转任京兆府少尹,淘了不少好东西。这些财货,珠光宝气,我不爱用,便放你们家中吧。”
众人大喜,纷纷告谢。长安弄来的东西,能差么?有的说不定还是宫里的物事呢,夏王能赏赐下来,自然是极好的。
邵树德也大笑。
不管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还是装出来的,都无所谓,有这个表态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