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石头这孩子心思很重,自他跟我学习符式起进度就慢,虽然他很认真,很努力,但总是赶不上进度。我虽然掩饰,但是其实是个坏脾气,有时耐不住性子让他看出来了,他便一直耿耿于怀。其实我虽然喜欢玉,但最珍视的就是一块石头。”
“当时我指着这块青石道:‘你看这块石头的颜色,和青冥一样纯粹,我就给你取名‘纯青’。将来你的胸怀像青天一样广阔,性情像磐石一样坚韧,符式技艺也如炉火纯青。任他风霜雷电,艰辛苦难,不过是砥砺你的过眼云烟罢了。早晚有一天,岩石会比玉更有光彩,更成大器。’”
汤昭轻轻道:“临江之畔,璞石无光,千年磨砺,温润有方。”
薛闲云轻轻点头道:“这又是书上的话吗?说得好,可见古今的道理总是相通的。”
“我们两个就在大石旁建立琢玉山庄。我把自己的工作间叫做‘攻玉馆’,取自‘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不管将来我要凋琢多少玉器,我本身也只是一块攻玉的顽石罢了。而继承我艺业的,也必然是另一块顽强的石头。”
“后来,我收了另一个弟子,就是终南这个小王八蛋,他可真是顽皮,我费了不少心思管教他,纯青那里就没那么让我操心。再之后,又陆陆续续收了其他弟子。我还有了妻子,有了夜语。又后来,妻子离我而去,撇下我们父女两个。我尽力照顾女儿,可是还是免不了粗手大脚,又是纯青这孩子帮我。他又细心,又有耐心,能照顾小丫头,也能陪她玩,在夜语心里恐怕比我还亲近。说是又当爹又当娘,其实我最多当了半个爹,剩下的责任倒是纯青帮我负担了。”
“我的弟子越收越多,他也帮我做的越来越多,这琢玉山庄说是我的,不如说是我们两个的。我常常想,等我成了铸剑师,或许做个甩手掌柜,一心钻研,岂不美哉?琢玉山庄这偌大家业就交给纯青,我就放心了。”
“可惜啊……”
汤昭静静地听着,茫茫水泽上,只有薛闲云在感慨,自己准备好的话似乎永远也不再有机会说出口。
“这几天我也在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到此从什么时候就出错了呢?是我弟子收的太多了吗?弟子太多,事情太多,他太忙了,以至于厌倦了?或者我的心思都放在年轻人身上,对他冷落疏远了?还是我两个小徒弟太出色了,几年就超过他几十年的积累,他终于心理失衡了?”
汤昭动了动嘴唇,最终没说出话来,毕竟薛闲云提到了自己,那他反而不太好开口。
总不能说:“好像都有。”吧?
不等他说话,薛闲云已经道:“我想了几天几夜,没有想出答桉,但突然就有点懂了。连我都能想出好几条他灰心的理由,他心里能不难过?可是这几条是我事后才反思出来的,之前我可从没意识到,从没关注过,更别说改变调整了。可见我确实有许多做的不好的地方。可笑的是,除我之外,上上下下也没人想到他的不平,居然只有和他最生疏的你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