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列里有许多王文佐熟悉的面孔,他能够叫出不少人的名字,但更多的人只是有印象,却已经叫不出名字了,他只能感叹自己已经老了,若是在百济和倭国时,自己在临战前可以喊出一个个士兵和军官的名字,甚至说出他们曾经在哪里,何时立下战功,而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三郎!”从龙辇里走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发出熟悉的声音,王文佐赶忙翻身下马,向其跪拜行礼:“臣王文佐叩见陛下!”
“平身!”李弘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上前几步,抓住王文佐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番,叹道:“此番平乱,爱卿老了不少,着实是辛苦了”
“为国效力,实乃臣的本分!”王文佐拜了拜,站起身来:“京城动荡,宫闱惊变,烦劳陛下忧心,实乃臣之过!”
“罢了!”李弘面色微变,他叹了口气:“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就不要再提了。三郎,朝中之事着实离不开你,你何日回朝中,主持朝政?”
王文佐没有想到天子竟然问的如此直接,他犹豫了一下,答道:“漕运之事,尚未整饬完毕!臣还要——”
“不是有伊吉连博德卿吗?寡人记得过去就是他主持的,现在依旧交给他便是了!”李弘打断了王文佐的推脱:“你是大唐的栋梁之材,若被漕运耽搁在这里,着实是屈才了!”
“回陛下的话,伊吉连博德现在不在军中!”王文佐苦笑了一声:“倭国出了点事,臣让他回去了,给臣那孩子帮把手!”
“倭国出了点事?”李弘闻言一愣,他的注意力旋即又回到了王文佐这边,毕竟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个偏鄙小国,着实犯不着费太大的心思。他勉强笑了笑:“伊吉卿亲往,想必是迎刃而解了。罢了,先进城再说吧!外间风着实还有大!”
“请陛下上龙辇,微臣在前为陛下引导!”王文佐赶忙道。
王文佐先将天子送回龙辇,然后翻身上马,作为天子仪仗的先导,这是一个莫大的荣誉,但王文佐此时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方才天子的意思很清楚——自己必须尽快回长安,任何推脱的理由都是没用的,但自己真的想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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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时候,护良很庆幸自己只是一个私生子,比如这次天子出席的宴会,自己可以坐在偏厅的几案后,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和父亲的侍卫坐在一起,享用美酒佳肴的滋味,而不是坐在正殿,被袍服包裹的严严实实,动都不敢动一下。
由于陕州城内刚刚受过战乱破坏的缘故,城中保留完好,没有受过破坏的大型建筑物并不多,这座偏厅的空间并不大,四角的火盆将屋内熏得热气腾腾,四周洋溢着各种菜肴和美酒的香气,来自四方的军官们交头接耳,偏厅角落的屏风旁有位乐师在弹着琵琶,唱着歌谣,这歌谣的腔调有些怪异,每唱三句便会拖出一个长长的升调,护良试图听清楚那乐师在唱些什么,然而在蜡碟碰撞和酩酊交谈的喧嚣覆盖下,隔着五六张桌子的他根本什么都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