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他与众多臣子,以及诸国使者打交道的经验,开头的话,一般都是废话,不说假大空,至少也是天下皆知的。
要听就要听他们后面要说什么。
身为秦国的君主,嬴政有着很好的耐心,去听自己的臣子把话说完,只有听完他们的话,结合自身的感悟,才会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李斯前面的一段话,也是给嬴政留下进入状态的时间。
说完人人皆知的天下形势,李斯话锋陡然一转,偏据一方能够稳胜一切敌的秦国,变成了一个忧患重重的国家。
“然而,秦国之志,秦人之志,大王之志,皆不是偏安西陲,攻灭六国,扫平天下,定万世一统大业,才是秦国该走的路。”
“纵观天下各国,三强三弱,魏韩朝秦暮楚,战事频频,国土早就被蚕食的所剩无几,燕国远在苦寒之地,毗邻齐赵两个强国,难有作为,此三国不足为虑,发一偏师便可亡之。”
“秦国一统之大敌,乃是齐赵楚。”
“齐国远在东海之滨,数十年不曾经历战事,百姓安居,府库充盈,暂与秦国无利益之争;楚国衰弱国都两迁,然占据广大南地,地域广阔,仍有与秦一战之力,今有华阳太后坐镇,秦楚两国还算平和,并无大的战事;只有北方的邻居赵国,实力强横,若是出现一位雄主,未尝不能与秦一争天下。”
“公子料到此事。”
“成蟜?”嬴政正听地认真,惊诧道。
“是的,公子找到臣,让臣出使韩国之机,借机助赵灭韩,效仿当年齐国灭郑,遭受五国盟军灭齐一事,臣以为时代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便与公子商议出了助韩弱赵的谋划。”
李斯拿了成蟜做挡箭牌,现在又不动声色地帮他在王上这里邀请了功劳,就算是以后被发现,看在帮忙请功的份上,成蟜应该不会抓着挡箭牌这件事找自己的麻烦。
李斯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到嬴政脸上自然而平淡的微笑,心中大定,继续说道:“韩国弱小,独立难敌赵国,我秦国可在背后暗中资助韩人,必要的话,也可以让秦军穿上韩军的衣服,替他们与赵对战,不必击败赵国,只需要一直将赵国拖在战争的泥潭中,等到秦国做好吞并天下的准备,灭韩破赵,就要容易得多。”
“仅凭吕不韦的那一份私订的盟书,还不足以让韩赵一直打下去。”嬴政道。
“王上所言极是。”
李斯迎着嬴政的目光,用尝试的语气说道:“所以臣有个大胆的想法,将上党还给韩国。”
“李斯,你可明白上党的对秦国意味着什么吗?”
嬴政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声音却是变得冷漠了许多,其中还有蕴而不发的杀机。
“张子说过,上党乃是天下脊,占据上党,无论是攻赵灭韩,秦军都能够居高临下,一冲而下,失了上党,秦国就要与韩赵再打一场长平之战,那一战的代价,你不会不清楚吧?”
长平之战,秦国伤亡过半,国库损耗干净,百姓家无余粮,换来全歼赵国精锐的战果,也没能完全占据上党。
那一战之后上党,就被瓜分了。
而今,秦占西上党,赵占东上党。
“韩国如今只有南阳和三川两郡,归还上党,对韩国上下,将会是一场激发人心的事件。”
李斯既然敢开口,就绝对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他说道:“秦军以赵国势强为由,助韩协防,不退出上党,官员由秦韩分派,赋税徭役皆送与韩国,把韩国牢牢地掌控在秦国手里,让其成为秦弱赵的马前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