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督公看到的仅仅是表面的一层浮土,他一走,那些耕田就又成了荒地。”
海寿解释道:“康公明鉴,大部分的荒地之上,
长满了野草与荆棘,茂密的草根深深扎在地下,又怎能轻易转化为良田?”
康平追问道:“但是那一年,宛平县皇庄却上交了五百石甘薯、冬薯的税粮,这又作何解释?”
海寿低声道:“这其中的一半,是黄俨从庄户、佃户的口粮中逼出来的。另外的一半,是他用内帑下拨给皇庄购买锄头、铁锹、犁等农具的款银,悄悄地从辽东买来的!”
“你要清楚,此乃欺君大罪,没有证据,可不能胡说。”
康平皱眉道。
“康公,下官之所以知道这些,乃是因为当年与黄俨私交甚密,正是他托下官差人以贩卖货物为名,悄悄从辽东买来了甘薯、冬薯。”
海寿分析道:“黄俨如今坐上了内官监太监之位,应该是怕奴婢泄露此事,破坏他的大好前程。”
“还有,由黄俨本人负责耕种的那数亩责任田,皆是他属下的奴仆们在夜里代为劳作,他根本就没有功夫下地。”
他见海寿沉默,接着补充道:“康公,您还记得当年黄俨进献给上皇的那块重达九斤八两的甘薯吗?”
“当然记得,世所罕见之物,彼时内廷各监无不赞叹与羡慕黄俨,当时的陛下,如今的太上皇大喜,视之为祥瑞。”
康平面露震惊之色,压低声音问道:“难道,那块九斤八两重的甘薯也不是从黄俨责任田里长出来的?”
“那是黄俨花了十两黄金,托他在京营任职的义弟,找船员从海外买来的。”
海寿同样低声答道。
康平接着问道:“你可知黄俨那个在京营任职的义弟是何人?”
“此等隐秘之事,黄俨不曾与下官提过。不过,有一次他莫名其妙的请我喝酒,我见他那日心情特别好,就问他可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他说他在京营任职的义弟升官了。我有意套他的话,便奉承多劝了他几杯酒,最终得知他的义弟姓纪,法纪严明的‘纪’。”
海寿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说道。
康平暗暗记下关键字眼,又问道:“黄俨除了与神机营的纪姓武官有往来,与其他武官、文臣可有私交?”
“自从当年黄俨与下官被贬之后,那些私底下与黄俨来往的文武官员,皆与之断了联系。”
海寿微微犹豫,随即说出了一个让康平心惊肉跳的名字。
“这些年以来,仍与他保持联系的官员并不多,其中就有大理寺卿吕震。”
康平见海寿欲言又止,追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康公,下官猜测,永乐十六年的律法科会试泄题案,应该是大理寺卿吕震联合黄俨一手制造的冤案。当年那位被太上皇诛杀的大理寺右寺丞尹昌隆,uu看书或是替罪羊。”
海寿小声说道。
洪武中后期,陕西临潼人吕震以乡举进入太学,因办事优异,历任山东按察司试佥事、户部主事、北平按察司佥事。
朱棣继位后,吕震升任为大理寺卿。
永乐前期,吕震曾三次奉命省亲,有两次赶上关中地区发生饥荒,他命令地方官员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回京后如实上奏,得到了朱棣的赞许。
可以说,朱棣对吕震是相当信任的。
康平沉声道:“此事涉及朝中大臣,你可有证据?”
“下官并无真凭实据,只是在当年律法科会试之前,去寺庙烧香时无意中撞见了身穿便服的黄俨与吕震。由于我当时也是身穿便服,又戴着帽子,因此他们没有发现我。”
海寿补充道:“康公,如今黄俨升任内官监太监,之前与其断了联系的官员,必然会再次巴结于他,下官愿意负责收集证据。”
他见康平面露肃容,似乎在权衡利弊,于是趁热打铁又说了一番话。
“康公,下官自知有罪,可下官不想死,下官写了一封检举信,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上呈陛下。前些日子得知黄俨官复原职,下官惶惶不可终日,害怕黄俨找理由弄死下官。而今康公来看下官,下官冒死也要把黄俨的罪恶说出来。”
海寿说到这里,起身走向旁边卧房内的衣柜,开始翻找他写的检举信与收集到的证人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