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急转直下,宁言当机立断,沉声道:“现在解开神通,我可以让你走。”
沉墟不以为意,狠狠啐了一口,“你以为,我们无生教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么?”
“我从来就不怕死!我只怕自己死得毫无价值,而现在,正是我为圣教献身之时!”
沉墟童孔中涌上一抹狂热,情绪激动下咳出一摊黑血,气息顿时又弱了几分。他双颊浮起病态的潮红,嘴唇却愈加苍白,一看就知状况已坏得不能再坏了。
他确实快把自己燃尽了。
没有任何保留,义无反顾。
宁言在沉墟的眼睛没有发现莲花印记,也就说是对方是在清醒的情况做出如此选择,不由得皱眉道:“郡主到底和无生教有何深仇大恨,值得你拼上性命?”
沉墟惨笑不已,转而问道:“你见识过郡主府的正宴么?”
宁言不明白他突然扯这个干什么,疑惑得看着他。
沉墟顿了顿,自顾自说道:“我第一次进入郡主府的时候,就被正宴上的一道菜惊到了。我至今都记得它的名字,它叫绣花高饤八果垒。”
“你以为我会说这道菜有多好吃多讲究么?恰恰相反,它就不是用来吃的,唯一的作用便是点缀宴席,以此来彰显郡主的排场!”
“我沉墟活了三十年,到那天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名曰看食看果,才知道原来价值五十两的菜肴连被人品尝的资格都没有。”
“也不怕你笑话,那天宴间趁人不注意我偷藏了几颗,果真不好吃,酸涩的很。可我又转念一想,那可是五十两啊,要换成稻米能养活多少百姓,于是我强忍着把它们全塞进嘴里,一口都不敢浪费。”
“自那以后,我就深深记住了这个味道,每当我快沉沦在荣华富贵的时候,这个味道就会提醒我,自己修行的初心是什么。”
“你们真应该去剑南道看看,去河西道看看。就是因为那狗皇帝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边境连年战乱没一天安生日子,多少人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甚至连饱餐一顿都是奢望!而他的妹妹呢,却能堂而皇之的拥有一切,这他娘的天理何在!”
“你们觉得无生教是邪教,是蛊惑人心的妖人,那寄生在亿万穷苦百姓之上,榨取民脂民膏的大周皇室又算什么?”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长串话,对沉墟的负担也不小,他重重咳嗽了几声,童孔都逐渐涣散了,可他还是高昂着头颅,用尽全力嘶吼道:“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是贱民,我们是蝼蚁,但我们也想活出个人样!既然他们不给活路,那就别怨我们来抢!”
宁言表情渐冷:“你以为你们是救世主么,看看这一趟平白死了多少人,他们又有什么错!滥杀无辜草管人命,真以为你们无生教有多高尚?笑死人了!”
沉墟咬牙道:“我们在修正这个错误的世界,在这过程中势必需要付出些许代价,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些上三品的大宗师,他们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大周都抖三抖,可他们却选择与狗皇帝狼狈为奸。和他们相比,我们还是太弱了,不使些手段,怎能敌得过他们!”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沉墟抬头望向天边,也不知是在看期盼中的未来,还是在看根本不存在的真空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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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断断续续,语气却斩钉截铁。
“无生教、是杀不尽的……”
话音落下,场中三人同时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刹那间天清地明,所有的不适感如潮水般消退。
宁言浑身一松,起身之际,神色复杂得望了眼面前之人。
神通既然被解开,那意味着沉墟的意识也彻底湮灭。他这次果真没有逃跑,为了践行自己的信念,不惜拼上性命。
只是现在还不是感怀的时候,他没忘郡主那边事情还没摆平。无生教付出这么大代价也要拉着幼清郡主同归于尽,显然不光光是单纯的恐怖袭击,很有可能和她体内的那张舆图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