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柔意终是消解了西北的坚冷,盈盈墨绿的眸子渐渐黯淡,士兵才放下了手里的短弓。
而女子浅吟低唱,声音缓缓低了下去,只有唇边一抹鲜血无声溢出,凝固在平和淡然的面庞上。
第二天一早,埋伏几天等待同党收尸却毫无所获的高大胡人士兵们才鼓起勇气前来探看。
女子的身体早已和皮甲尸身冻在一块儿,再无法分开……
红衣女子是阖着眼睛离开的,坦然而又决绝,为抗敌牺牲的亡夫殉了情。
——
杨烟是哭着从梦中醒来的。
这是一场她其实从未在场过的、最后的离别。
从此后无数午夜梦回,她总要回到雪夜中的城楼,看到母亲在父亲尸身前服毒自尽的场景,与他们一次次重逢又仓促告别。
梦得多了,即便清醒地知道这只是个梦,她仍在渴盼着每次相见。
她很想、很想去问一问——你们这般决绝地走了,那我呢?
但再没有人会回答她了。
而第二日中午,当她挣扎着从梦中抽离,迷茫地环顾树下时,发现周边一个人都没有了。
流民队伍也把她抛弃了,剩下的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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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通关凭证她不敢走官道,只在乡间挑了条小道走,越走却是越来越热,只得将破棉袄脱下来扔掉。
在暖融融的日光中杨烟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春天真的来了。
小道两旁种着高大的杨树,绿意初绽,正是杨花漫漫搅天飞的时节,杨烟穿行其中,像是淋了一身的雪。
远处已看不到山,目之所及是看不到尽头的田野,显然已经过了战争前线,地里还种着已经微微泛黄的小麦。
她饿得紧了,就偷偷去田塍拔几根乱长出来的麦子,搓出嫩麦粒嚼着吃,遇到水时也试着去水边摸个田螺烤着吃。
路边常能遇到野桑葚树,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出来,她就耐着性子爬到树上揪着吃个饱,偶尔还遇到过好心的农夫,给过她半个吃剩的蜀黍饼。
日子其实是毫无指望地过,她醒了就开始走路,边走路边找吃的,走到天黑下去,就找棵树或者找块干净地石头和衣躺下睡觉,就像一只鸟或者野兽,活着就是为了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