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走在家乡的小路上,天忽然下起了冷雨。我没带雨伞,于是彷徨地躲在最近的庙宇里。
天色蒙蒙的,我把目光探入幽黑的寺庙里,只有烛火在微弱地映照。整个残旧的庙宇,沧桑不断地漫延。我慢慢走进去,脚上的木板声很沉重。
我看见了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地上眼睛,面对着神台。他的脸容很憔悴,斑白的碎发,像是衬托起着古老的庙宇般。
他缓缓地张开眼睛,望着我。嘴里想说什么,但动动就没有说了。然后慢慢把手伸向衣襟,拿出了一本泛黄的小本子。然后伸手指著我,示意我过来。
我走过去,他终于颤抖地说:“孩子,能帮我一个忙么?”
“没关系。”我忙住他说。
他把本子递给我,轻轻地说:“你回家能帮我把这个经历重新写出来么?”
我拿着他递给我的本子,这时候窗外的雨停了。我看着他,觉得有些脸熟。‘反正是帮他写个故事出来而已,又有什么呢?’我想着,点点头答应了,于是大步走出寺庙。
回到家,天色已晚。我拿起手中的笔,找到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翻开了他递给我的那本泛黄的本子。看着他浓浓的水墨字,开始慢慢下笔。
崭新的本子开始泛起一场回忆。
+++第一页:
从1937年7月7日的卢沟桥事件开始,日军仅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于1937年12月13日大举攻入南京。南京的沦陷让整个中国为之震撼。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全民皆兵。红军也已经改编成八路军。各地不同的党派,民族,都拼尽民族的生命以求国家的安全,都热忱地宣布抗战。
南京沦陷后的冬天,雪下得很大。
我的名字叫做封晴,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也是一直生活在封家庄里的孤儿。封家庄是湖北中部的一个小村庄,一直是很安康的。村里的人并没有跟外界什么接触,一直几乎都是自给自足的。但当日军的大举侵华,把这安宁打破了。南京与湖北是相近的,也就是说,这个村庄的命运将会受到很大的威胁。
村里的人是不会舍弃这个老村庄的,因为他们已经无法选择何去何从。于是村里的年轻男丁都聚在了一起。为了保护村庄,他们都放下了手上的锄头,拿起了当年土匪们用过的土枪。如此一数,一共208个人。
他们都拿起了枪支和粮食,因为都是封家的人。于是把这支团队称为封家游击队。由于为了能很好地与敌军抗衡,他们就在远处几十公里的地方驻守,因为那里是必经之路,离村庄远,而且隐蔽较好。
即使他们也知道,他们这个军团是如此的渺小,但更多的是,期待八路军的到来。
因为我骑马的技术好,我就被编排去运输部当队长,也就是负责军队的运输粮食和书信,但我也想不到,这将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悲剧。
第二页:
我牵着我的马走着,马鞍走过的泞印,都被雪所覆盖,身后有几个人用马拉着运输车跟着,他们都没出声,只有口中呼出的气在散漫。
我站在封家庄的村口,木阑干已经被雪覆盖了很厚。我呵呵气,抖抖我大棉袄上的雪,望着我的前方,已经站了很多的乡亲父老。我能看见,他们像我一样,心情很沉重,但他们依然带着笑容,微笑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一位老大伯走来握着我的手。他很缓慢地说:“小晴啊,我家小亮都去好几个月了。做爹的有点想念,你啊,帮我送这封信给他。”老大伯把一张老旧的黄纸塞在我的手上,我点了点头。
一位扎着大马辫的姑娘走过来,又把一封信递给我,有点害羞地说:“晴哥啊,封大队长都去好久了,你帮我给封信他,跟她说,叫他早点回来娶我。”
又一位妇女拉着孩子向我走来,叫小孩子把一个果篮递给我,她也笑着跟我说:“晴儿呀,你看都快过年了,你叔老良的还要在那边顶着严寒,这多让我心疼啊。帮我把这些水果递给他吧!”
我接过水果篮,把它递给了我后面的人。接住就是一个一个的人,把他们的思念都交给我。
当我再次跨上马,我知道,我后面的马车已经装满了每一个封家人的心。
我拉起了马,背上枪支,带上我的帽子,指挥着运输队伍,在漫天风雪里,慢慢向前踱步。我感觉我所带的物品很重很重,几乎让我透不过气。
我回头看着渐渐细小的村庄才发现,冷风也吹不散这村庄所散发的温暖。
第三页:
当我看见前面亮起来的烛火,我知道。一天冒着风雪的日子度过了。
站岗的士兵看见了我,忙向里面通报。于是,一大群兄弟们冲了出来。
当我慢慢把马车上的货物拆下来后,我把装信的布袋拿来,开始慢慢点起名字来。
我看见了小亮打开了信,眼泪几乎快掉下来了。我知道的,其实他一直跟父亲闹别扭,但这次,他深深地体会到父亲对他的爱吧!
我看见了封大队长拿起了信,先向信吻了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拆开它。他的手几乎颤抖了,但他却是微笑着。我听见了他轻轻地说一句:“我会回去的。”
然而我在一个幽黑的角落,才见到了老良。我看见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轻轻抽泣,我走过去,坐在他的身旁。他轻叹道:“唉,我还记得上年新年时跟我的孩子说,爸爸这年要陪他去弄雪人。现在,这个机会已经没啦。”我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这时封大队长站起来,对每一个拿到信封的人大声喊道:“我们都要好好的回家,不怕!让我们跟鬼子拼了!他们一定太看少我们的力量了!”
“好!”全部人都异口同声。
忽地又冷静下来,我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
但与日军的战争已经越来越近了。
日军已经向湖北逼近。
第四页:
每过半个月,我就进行一次运输。我就这样送了几乎一年的信和粮食。这期间,我看见了每种人不同的心情,和泪水过后的神态。
当1938年10月,湖北汉口已经被攻破。日军团下一个目标将是武汉,看形势日军将有12个师团从长江和淮河沿线两个方向合击该地。我们的游击队也进入了最紧张的时候,因为我们的村庄就在武汉附近。
10月份的那天,因为是秋天,漫天的枫叶染红了整个山头。我走出了帐营,远远地眺望远方的家乡。我知道,日子几乎已经等不及了。这时候,封大队长也走出来。我对他笑笑,他也点了点头。我问他:“你已经跟八路军讲了吗?”
封大队长笑着说:“是的,他们很快就来了。”
“如果,我说如果,就只有我们几百人去抵挡日军,那会怎样?”我疑惑地问。
“那么,我们必死无疑,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拿着几支破枪面对几十万日军,这等同于自杀。”封大队长说。
我又再次看着远方飘飘落下的碎叶,像红色的眼泪。我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是一种不安涌上心头,或许这就是一种临死前的忏悔,很让人累。
11月份那天,我再次启程,我不知道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我知道,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这帮兄弟。
他们把回信一封封地放进我的袋子里。
第四页:
马鞍的声音,踏在沙地上,茫然起一片风沙。望着前方的落叶,衬着浅浅的蛙鸣,我开始了我的行情。我想武汉现即使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但日军的来势很汹涌啊!是否会失守呢?
途中的风景已经对于我来说是没什么意义的了,就像放飞了的风筝般无聊。
乡村的影渐渐出现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看到乡村的木阑干。
我忙骑着马向前冲去,马声来得很急促。我慢慢看到了,看到了!啊!
我远远地看到了乡村的街道洒落了一大片狼籍。
慢慢我已经靠近了,我下了马,看见了以前的木阑干都成了碎木。我走上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大街,现在只有瓦烁随风敲响。整个大街都空空荡荡的,我已经猜到什么事了。
“日本军团洗劫了这个安静的村庄!”
我疯了似地向前跑去,我看见了每家扔出来的米缸,家具,各种物品。我不断地打开每家几乎脱落的木门,但是一个人也没有。
当我打开了一道门,里面的景象让我吃惊了。我看见了那位扎大马辫的姑娘,不甘**,已经上吊了。看住她的脚在空中摆荡,我无法解析我的心情。
我再次疯了似地跑了出去,当我转过街角的路口,我看见了我吓惊的景象。在偌大的乡村晒谷场,我看见了那些乡村父老们,都被五花大绑给枪毙了。
我呆在了原地。
与我一起担任运输的成员走过来,声嘶力竭地叫喊。
第五页:
我把运输员们都带到我家里,我们都合不上眼。
在漆黑中,他们都落泪,我也一样。
第二天,晴。我们几个人来到谷场,用铲慢慢挖出一个大坑。我们的泪水尚没有干透,当我们见到他们时,又再次湿透了。
我看见了老大伯,他被绑得很紧。他的嘴还张开着,我猜他在想着他的儿子吧。我看见了老良的妻子,还有他的儿子,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向着远方。
我悲伤到了零点,哭着帮他们解开绳子,哭着把他们埋进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