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叔父规劝侄儿稍安勿躁,并暗示侄儿会损于急躁时,侄儿已经有所察觉,猜测叔父也经遇了重生,叔父今日总算是肯和侄儿坦诚布公了。不管这世上有多少重生人,叔父当知侄儿绝不会再容周将军、乔世子再为太子所害,而为求华夏之治得以延保,侄儿甘当逆臣,这一次,绝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太子登基,胡作非为!”
“十六郎既有此决意,那便依计行事吧,我的前生比十六郎活得长久,我知道谁才是天命所归,我们要佐助的人是他,我们要保下的人,也势必是能够效忠于主公之人,你刚才提到的人,周景和、乔子瞻我能确保他们平安,至于其余人……他们无非为时势造就,并非他们造就时势。”
“可是叔父,中女史及心宿君……”
“我们不会加害他们,但他们是否还能为时势造就,且得看他们的机缘了。”
飞雪无声坠入江流,天穹像一个巨大的乌盖,山川细听有声,但远望沉默,一炉香尚有余烟,瀛姝怀里的捧炉,被她放在了案上,她伸了个懒腰,拿着灯簪,拨弄了拨弄烛芯,觉得眼睛还是酸涨,又捧了手炉,拉开房门,在屋檐底看了一阵雪势,默诵了一遍她刚才看的兵书章节,被冷风一吹,脑子里一片清爽。
她很容易就劝服了谢夫人,不是她口才好,是谢夫人信任她。
她甚至都不必说那些详细的内情,谢夫人就信了这次风波不足以造成陈郡谢的劫难,竟还自嘲,讲白活了几十岁,明知道家族根深蒂固,朝堂上有点风吹草动,竟然这样沉不住气。谢夫人很多时候都懒散,今日却一直挺直脊梁,瀛姝其实感同身受。
多情的人,无论有多嘴硬,总放不下积年的挂碍。
活在宫里的女人,似一潭死水里的浮萍,无处可扎根,也无处可流荡,偏成了无根的浮萍,但又不是生来无根,因为对过往的恋眷,于是看淡了棋子的命运,总想着宫外的根不断,死水里的浮萍就不会凋枯。
她和谢夫人,境遇完全不一样。
谢夫人只是陈郡谢的棋子,她却是父母的所有,但境遇不同,情感相通,因为她也是这潭死水的浮萍,意识到的时候,就永远走不出去了。
瀛姝突然又想起了郑莲子,郑莲子第一次死前,狠狠嘲笑过她。
郑莲子当时说:你们这些出身名门的女人,其实愚蠢无比,你们的心里永远只有家族利益,被家族当成了牲祭,却还引以为荣。你们不要以为你们是赢家,我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你们比我更卑贱,我是为自己拼争,而你们呢?你们无非是走狗,是玩宠,要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刻,才能看清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们从来没有被当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