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场场胜利过后,带来的却是永无止境的战乱。”
“所有人都疯了。”
“杀杀杀,所有人都在杀,都在自我毁灭。”
“万蛇之王的子嗣们在厮杀,权利的交接下,王宫里血流成河,成王者都在王座上瑟瑟发抖,害怕座下之人举起屠刀。”
“各个领地的领主贵族们在厮杀,杀得人头滚滚,生怕动手慢了就被别人杀了。”
“活不下去的平民们也在厮杀,杀得尸山血海,因为只有杀死别人才能够活下去。”
副将沉默了,因为他也曾经是那迷茫之中的一员,迷失在疯狂之中的杀戮之人。
这样的环境下,没有人能够保持理智。
他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变态,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疯子,连他自己也无法掩盖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有着扭曲而疯狂的一面。
就连面前的暗月将军,也同样如此。
他知道面前的这位将军,这个日渐看上去变得文雅的执政官,在失去理智后是什么样的疯狂面貌。
暗月将军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最后,我才发现。”
“光是有力量是不够的,出问题的不是人,而是这个世界,这个王国。”
“是秩序和规则。”
暗月将军突然握紧了拳头,骤然露出了激动的情绪。
“如果!”
“杀死叛民解决不了问题,战争灭国解决不了问题,屠戮贵族解决不了问题。”
他狠狠的拍了一下窗台,眼中的神色骤然变了。
这个时候才让人想起,这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将军。
他口中吐出了让人心颤的话语,杀意沸腾直至巅峰。
“那我们就杀死这个国家!”
“杀死这个残破的的秩序。”
他面目狰狞的,喉咙沙哑的说道。
“我要……”
“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
“打破现在的秩序。”
副将一直看着暗月将军,他知道暗月的内心极度压抑,此刻他只是将内心中的压抑不注意的稍稍释放了一丝出来。
看着现在的将军,副将也心生畏惧。
他立刻说道。
“将军,您成功了。”
“行省制度已经成功了,接下来将南方五领顺理成章的划分为五个行省,接下来只要一步步推进,就能够将王庭所有的领土化为行省,我们已经打破了传承了一千多年的体制,大大的约束了贵族领主们的权利。”
“您制定的最高执政官体系、宪法,也约束万蛇之王和贵族们的权力,王室不再可以肆意妄为。”
“而巫灵的首领苏科布那边也已经有回信了,这一次他似乎是被说动了,愿意将真理与知识之神的信仰传入万蛇王庭;到时候我们可以颁布法令信仰自由,所有人都可以自由选择信仰其他神明,来约束神庙的权利,减少神职人员他们对于王庭的控制。”
“到时候。”
“所有人都将受到约束,在这个王国的新制度之中。”
副将最后说道:“将军!”
“旧的秩序已经被打破,新的秩序已经诞生。”
暗月松开了拳头,面部终于平静了下来。
“现在我要做的,是让我们制定的秩序和规则,传承下去。”
“我们要彻底的杀死这个国家,杀死旧的秩序。”
“让那些该消亡的。”
“彻底消亡在历史之中。”
暗月这个时候从桌子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同时将手上的印戒摘了下来,放在了纸上,递给了一旁的副将。
“明天!”
“在明天的会议上,按照规则和程序,你将会成为万蛇王庭新的最高执政官!”
副将突然愣住了,半天没有回应。
暗月问副将:“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也跟了我这么久。”
“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去做了吧?”
副将问暗月:“你想要做什么?”
暗月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文件,离开了政务大厅。
他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这么多年了,暗月依旧孑然一身,没有任何家人。
他关上门,一个人坐在了书房里。
目光可以直视的桌子角落里放着一面镜子,右手旁放着一盏黄铜油灯。
镜子只是普通的镜子,但是那盏黄铜油灯却有着非凡的来头。
几年前。
在他前往日出之地的时候,他在观察白塔炼金联盟的制度和变化时候偶然得到了这盏灯。
不过暗月后来才明白,一切都没有偶然。
很多事情。
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这是一个非常强大的超凡道具,但是暗月从来没有使用过,因为使用它将会付出前所未有的代价。
暗月伸出了手,摩擦着黄铜油灯,细细的把玩着它。
而角落的镜子里,倒映着暗月的脸庞。
只是骤然之间,那镜子里的暗月突然动了,做出了和暗月完全不相符的动作。
镜子里的暗月看着外面的暗月,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渗人无比。
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
“怎么样?”
“是不是忍不住想要用它了?”
“你只有一次机会,到底想好了吗?”
镜子里的暗月好像和外面的暗月很熟悉,应该是不只是第一次见面。
暗月摸着黄铜油灯,并没有看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
“听说!”
“当凡人的内心被黑暗和空洞吞噬的时候,就会被邪恶所召唤。”
“是因为这个你才找上了我的吗?”
镜子里面的暗月身形开始蠕动,渐渐变成了一个陶瓷人偶。
那人偶非常精致,色彩艳丽。
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偶,是一种长着骨甲的怪异存在,一种看上去就觉得古老得难以言喻的生命。
他们的生命形态本身,就透露着蛮荒和沧桑。
“当你凝望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凡人!”
陶瓷人偶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它似乎觉得一场大戏就要开场了,它期待的看着暗月的脸,希望从上面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
“你时间不多了,拜伦已经知道了一切,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他已经被暴怒彻底吞噬。”
“他不光要杀掉你,失控的他还要摧毁你所建立的一切。”
“而且所有人都将知道你的恶行,知道你当年所做过的事情,你将成为和深渊勾结的堕落之人。”
“诸神不会放过你,不会任由你这样一个和深渊有着牵连的家伙,一个制造出暴怒之子的家伙。”
“掌控一个鲁赫巨岛上的国家。”
陶瓷小人彩绘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浮夸无比。
“暗月!”
“你完蛋了!”
紧接着,镜子里滑稽的陶瓷人偶变成了拜伦的模样,模仿着拜伦的声音。
烈火滔天之中,拜伦死死的看着暗月。
“暗月!”
“我来找你了!”
哪怕只是模仿,暗月也能够感觉到那话语里的滔天恨意和怒火。
暗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看着陶瓷人偶的表演。
陶瓷人偶感觉无趣,身影一点点消失在了镜子之中,仿佛在踏着波光远去。
“暗月!”
“你玩弄了深渊教团,你玩弄了暴怒之子拜伦,你玩弄了这个国家。”
“但是,最终你也只是神掌间的玩物,神的棋子。”
一切恢复平静。
没有什么镜子之中的小人,刚刚的一切都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但是暗月知道,抉择时刻已经到来。
暗月低下头,良久之后轻声说道。
“我不在乎!”
“杀死别人,或者被别人杀死。”
“我都不在乎。”
他停顿了一下:“我只想杀死曾经那个荒唐的世界,杀死那个残破的旧秩序。”
——
深渊之中。
陶瓷小人沿着桌腿爬上了高大的骸骨长桌,来到了神座之前。
原罪的邪神此时此刻正在把玩着一个头骨,一个堕落之人的头骨。
骨头眼眶里火焰跃动,这个骸骨魔物虽然只剩下头颅也依旧没有死去。
陶瓷小人讨好着面前的神祇,谄媚的高呼。
“伟大的原罪之神啊!”
“一切都在你的意志和抉择之中。”
肖无谓的说道。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每个人都有无法舍弃的东西。”
“当你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的时候,将他想要的放在他面前就可以了。”
“哪怕是悬崖,他一样会跳下去。”
“没有什么值得期盼的,本就是如此。”
肖摆弄的头骨之中,火焰突然膨胀了起来。
投射出一幅幅画面。
这枚头骨的主人曾经应该是一位士兵,因为画面之中出现的场景是战场。
然而,随着头骨主人的视线一转。
战场上出现了非常年轻的暗月。
暗月本是月蚀城一名贵族的儿子,他们家族在城外有着一块领地,世代传承。
他年少时候在家里接受传统教育,年长一些之后就进入月蚀城学习。
也正是在这个时期。
一场叛乱席卷了当地,暗月家族的领地受到了最大的冲击。
暗月从月蚀城回来的时候,家中再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活人。
他的父亲被所谓的暴乱杀死,实则是死在了另一名贵族的手中,暴乱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而且。
这名贵族还以所谓的法令,合理合法的夺走了他们家族世代相传的领地。
年轻的暗月没有能力报仇,他逃离了家乡,刚好碰上了王庭组建新军。
几年后,他就带着军队回来了。
以平乱的名义,将他的仇人屠戮一空。
他亲手。
将仇人家族男女老少,一个不剩杀得干干净净。
故事的前半段,听上去就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复仇故事。
而接下来。
他率领着军队转战一个又一个战场,成为了赫赫有名的屠夫。
他的职责就是镇压那些王国的敌人,无休止的叛乱,将他内心的暴虐和仇恨无休止的宣泄出来。
他就是一个杀人机器,鲜血屠夫。
杀人,
不断的杀人。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
连杀人,连战争都无法平复他内心的暴虐和空缺。
填不平他内心的空洞,还有曾经失去的东西。
深渊血肉星辰之上。
那个曾经担任暗月亲兵的头颅之上,倒映出战争的场景。
只看到战场之上厮杀声阵阵,浑身浴血的暗月一剑捅穿了一个浑身涌动着超凡灵光的披甲蛇人喉咙。
对方滚烫的鲜血滋出,将暗月狰狞的面孔完全染红。
“死!”
“给我死吧!”
“畜生!”
暗月的脸上,丝毫不见后来的文雅。
有的只有暴虐,只有无边的杀意,还有破坏的欲望。
暗月靠在地行龙的尸山上,就好像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魔物。
“呼~”
“呼~”
他剧烈的喘着粗气,恐怖的目光扫视着战场,看看还有没有能够被他杀死的敌人。
而暗月回过头来,就看见这个头颅的主人竟然扑了过来。
他趴在了刚刚暗月杀死的那个蛇人身上。
然后,竟然在喝对方的血。
更可怕的是还有人与他为伴,和他抢着喝血。
“给我留一点!”
“我的,你这家伙给我让开。”
“找死是不是?”
暗月站了起来,喊住了这些人:“喂?”
“你们在干什么?”
他的亲兵回过头来,看着暗月满嘴鲜血的说道。
“将军!”
“听说喝了他的血就能变强,我想要试下。”
几个人激动不已,抢着将那血喝下去,还用力的吮吸,场面实在是恐怖恶心。
然而这几个人感觉良好,丝毫不自觉。
“真的,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变强。”
“吃点他的肉是不是更有用?”
“我吃过普通人的肉,权能者的肉还没吃过呢?”
暗月杀死的是一个权能者,叛军的首领。
军中传说,只要饮下权能者的血就有一定几率能够成为权能者,虽然这只是传说。
如果神话之血这么好提取的话,这么简单就可以运用的话,权能者也不会如此珍贵。
暗月看着自己麾下的疯子,看着战场上的尸骸。
他突然从暴虐的杀意,从疯狂之中惊醒。
在这里没有人,只有一群疯子,一群失去了人性的野兽。
所有人都疯了。
他疯了,他的士兵也疯了。
暗月突然笑了起来,开始是短暂的笑声,然后变得绵连不断。
“哈哈!”
“哈哈哈哈哈!”
“疯子……疯子……都是疯子……”
笑完之后,他突然爆发了。
“够了!”
“够了!”
“够了!”
他突然暴起,拿着剑将那些饮血之人杀得一干二净,他此刻比其他人更像是一个疯子,比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家伙还要癫狂。
杀完了人,暗月掩面站在战场上狂笑。
笑声疯狂无比。
终于他放下了手,眼神变得极度可怕。
一切结束后,周围没有任何人再敢靠近他,连他的战友都对他敬而远之。
而暗月也终于在这一天发现。
他真正憎恨的,不是这些人,不是这永无止境的暴乱,也不是自己的弱小和无力。
他真正厌恶的,真正憎恨的。
是这个世界。
是这个将他和所有人都逼疯了的世界。
暗月仰着头,脸上的鲜血都结成了血痂。
“父亲!”
“您说变得够强,就能够制定规则?”
“那么……”
“究竟要变得多强,才能够制定这个世界的规则?”
“究竟要多强。”
“才能摧毁这个让人绝望的世界。”
没有人回答暗月。
年少的时候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想的只是能够多睡一会。
但是当暗月再次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就变得不再一样了。
场景定格在此处,然后渐渐模糊。
可以看到画面里。
暗月的瞳孔里有着无限的怒火。
那不是对于某个人的怒火,不是对于某个人的复仇。
那是对旧秩序的怒火,对这个世界的怒火。
甚至是。
对诸神怒火。
肖注视着这双眼睛,突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看看!”
“这仇恨眼神!”
肖看向了陶瓷小人:“他在仇恨着这个世界,仇恨着诸神。”
“以及,仇恨着……”
“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