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内已经早有预料,但当确凿的消息传来之后,沈哲子还是不免犯起了愁。
他并不畏惧与羯胡一战,甚至于即便羯奴不来攻,也要在未来两三个月内组织手中的力量,往淮河之北进军。可是现在羯奴果然动员起来,而寿春方向其实还没有做好进行一场大战的所有准备,顿时让沈哲子感觉时间窘迫起来。
幸在淮北仅仅只是有了动员的迹象,等到真正大军集结南来还有一段的时间。所以眼下就是两国动员力的较量,人力物力的调集,看哪一方面能够提前就位。
在兵员方面,沈哲子并没有多少乐观的估计。羯奴立国未久,武风正炽,加上中原之地较之江东本就地大物博。而且胡虏政权向来热衷于在国都附近集结大量的人口,以便于统治和镇压。
这种组织形式原始且低端,并不能完全将人力优势投入到生产经营当中,对地方的掌控力极其薄弱,也不利于在中原建立长久持续的政权。
这也是胡虏政权的一个通病,对人口的掌握并不是建立在稳定的统治技术上,而是直接粗暴的人身控制。这就仿佛乍富之徒,恨不能将所有家产挂在身上,眼可望及,手可摸得。
其实在整个淮水战区,羯奴已经有十几万重兵于此。如果再增兵,绝不可能仅仅只是几万人那么简单。哪怕羯奴集结几十万大军南来,沈哲子也不感到吃惊和意外。
事实上,他倒更乐于羯奴大动干戈,因为大量兵员和给用的调集,必然需要一个更长的准备时间。而时间,正是沈哲子眼下所需要的。而且兵多并不意味着不可战胜,甚至可以说是除了人多吓唬人以外,余者一无是处!
至于沈哲子这里,无论羯奴是否主攻寿春,已经不打算再加募兵众。眼下他所部兵众,足以守住寿春一片防线,而且在东面还有三万多徐州军侧翼呼应。最重要的还是要维持住士气人心,将淮水这一优势尽可能的发挥出来。
至于在物力方面,眼下的寿春,可以说是外强中干。大规模的扩军,令得沈哲子早前多次赖之取胜的军械精良优势都被淡化。
他乌江封地的铸造工坊甚至已经停止了甲兵锻造,只是全力铸造工艺更加简单的箭簇之类械用。而早前他在寿春力主罢黜坞壁私兵,除了维持地方稳定之外,也是想大力收缴乡间私藏甲兵械用,这才能够将淮南军的武装维持在一定水平之上。
至于最重要也最基本的粮草,则是沈哲子今次返回梁郡主要想解决的问题。
经过寒冬早春的消耗,淮南和梁郡已经没有多少粮食储蓄。沈家自家粮仓也早在去年便已经搬空,至于台中则更加不能指望,他们还在等米下锅呢。所以眼下唯一能够争取的,便是江东民财。
接到寿春传来的情报之后,趁着消息还未扩散造成人心惶惶,沈哲子即刻示意庾条出面组织,他要与江东各家进行详谈。在这方面,他还是比较有信心,毕竟过去这些年一直在努力。
眼下沈哲子是无暇返回寿春坐镇,只能传信给郭诵等人,保持基本防务的同时,积极在淮北开拓据点,尤其要组织水军沿淮水几条支流向上游弋。
羯奴一旦要准备大举南侵,必然要加倍的横征暴敛,可以想见地方上必然是纷乱不已。派水军北上,一方面可以更细致的搜集敌方情报,另一方面也可以招募接应一些有意南迁的乡宗人家,在大战前夕尽量多增加几分优势。
梁郡近来本就有大量人家聚集于此,加上庾条的组织能力也不错,所以在短短一天时间内,便聚起了足足数百人。
沈哲子在他原本帅堂宴请这些人家,江北一切从简,物质上的享受自然难与江东都下相比。当然众人到此也不是为了混一顿酒食,虽然只是粗茶淡饭,但气氛还是不错。
聊作果腹之后,沈哲子便直接开口讲到正题:“今日薄餐,略飨诸位,也是有一事相请。淮南格局草创,但奴贼仍旧穷恶势大,不敢掉以轻心。久战荒土,疲敝沉积,想要重建复兴、王化乐土,少不了诸位鼎力相助。”
“驸马兴废之能,江东有目共睹。我等既然汇集于此,便是存心自荐。但有所用,绝无推托之理!”
率先开口之人名为朱彦,会稽人,自然也是沈家的忠实拥趸。此言一出,在座众人俱都纷纷附和,算是讲出了他们的心声。
若单纯只是江北复疆,哪怕收复淮南这一膏腴之地,也并不足以将大量时人吸引过来。真正让人心动的,还是沈哲子的经营之能,相对于武功,他在这方面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才更加让人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