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淮南出兵河北,不仅仅只是缓解辽地的压力,辽地慕容氏的存在与抵抗,也能够让淮南更加稳妥的控制战争节奏,不至于突然、提前爆发决战。
至于对慕容氏内部矛盾的调和,也是淮南在辽地扩大影响力的一种手段。此前淮南主要资助的还是慕容仁,但其实无论慕容仁还是慕容皝,任何一方独大都不符合淮南的利益。
现在借助淮南的威慑力而暂时停止军事对抗,但双方之间的裂痕仍然存在。为了维持相对平稳的状态,双方都不能忽略淮南的偏向如何。
沈哲子当然不可能闲到调和慕容氏兄弟阋墙的纠纷,事实上他虽然答应支持慕容皝继承父位,但也还是留了一个尾巴。下一步就是联系慕容仁,为他请封一个东夷校尉的官职。本质上还是将原本慕容廆的名位权柄进行一个分割,分别交给慕容氏兄弟。
这就是明明白白的挑拨离间、左右逢源,但正因为摆在明面上,慕容氏兄弟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若是他们能够有私自达成共识以排挤淮南的可能,也就不会闹到兵戎相见,内讧数年之久。
这就跟前汉推恩令差不多,明知道所谓的恩惠就是毒药,越吃越虚弱,但又不得不吞下去。沈哲子就是明明白白将原本慕容廆趁着永嘉之祸、中原大乱而胁迫晋廷而取得的那些名位给拆分开,分别授予慕容氏兄弟们,也算是进行一次开明民主的普及。
至于淮南一直所要求的通商,其实从真正利润角度而言,可期回报其实并不算太高。归根到底,一是眼下的航海技术还不太支持大规模且频繁的海运商贸,周期长、风险大,很多商户们也并不热衷于此。这与气魄无关,往往混不好的人才会赌性大,这是一个亘古不易的真理。
最起码,在这条商贸路线还没有经营成熟之前,其最大意义还在于能够将王事消息在辽地传播,让那些辽地晋民们能够知晓中原的消息。同时马石津等地的经营,也是为了给这些晋民提供一个受到晋廷节制的聚居点,让投靠至此的晋民免于被异族奴役卖命。
而对于辽地使者而言,这样一个结果也是喜忧参半,虽然能有所得且超乎预期,但也埋下了隐患,甚至可以说是引狼入室。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他们若不答应淮南的要求,甚至连今年都不一定能熬得过去。
至于这一行功过如何,还是要由主公慕容皝去做判定。至于他们,在如此弱势的情况下争取到这样一个结果,也已经算是尽力了。
在达成这样一个共识之后,辽地使者也就不再久留,特别是封弈等几名重要的辽地属官们,更加不耐在淮南继续逗留,要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辽地。
所以很快第一批辽使们便踏上归程,也仅仅只是几个比较重要的人物,更多的人或是直接选择留在中原,或是要配合作为质子的慕容恪就合作进行细节上的交涉。
封弈等人踏上归程时,最大的收获还是沈哲子亲口许诺的五百份甲兵器械,一旦返回辽地,这些武装便即刻就能派上用场。至于其他的约定内容,则还需要或长或短的时间才能获得反馈。
这些装备并不在寿春领取,而是需要前往洛涧的冶铸基地进行交割。这种琐事自然不需要都督府重要属官再陪同,封弈等人在送别宴会上得到沈大都督亲笔手令,也就不再继续逗留,乘坐着淮南安排的船只,径直前往洛涧领取装备,而后出海北归。
“淮南之兴盛,由此可见一般。假使辽地冶铸能够有此气象,又何必再苦求于外!”
慕容恪也要跟随队伍送行,再次抵达洛涧后,眼望着那些高高低低耸立的烟囱并水碓,嗅着空气中极为明显的烧焦气息,忍不住再次发出感慨。
封弈等人听到这话后,也是深感嫉妒,但也知辽地底蕴浅薄,想要达到这样的气象只能是做梦。
洛涧冶铸基地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系统,但在收到大都督手令后,也很快便做出了安排。整整五百人的武装,包括甲胄、弓刀等械具,装了满满一船。单单只是看到那吃水甚重的船身,便已经让人忍不住的怦然心动。
慕容恪与封弈等人跳上了船,打开堆放在最上方的竹箱,看到那光华内敛、线条刚硬的甲胄,更是忍不住流露出迷醉之色,将手按在那冷硬的甲片表面缓缓摩挲。
可是这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当他们往货舱内里继续查看时,便发现那些装备品质陡然下降一个档次,甲衣片甲多有缺失,且表面分布着极为明显的劈砍痕迹,刀具上布满了裂口,所谓强弓更是破损不堪,几不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