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军围山,杨牧风闻讯出来阻拦,本是抱着能拦一时是一时,以让郭老几人与舒月岚想法子应对的打算,因他是山庄管事,庄中里外絮务素由他打理,出面斡旋理所应当,这一行自是为了山庄。但他想不到变故陡生,除了军兵来捕盗,还有捕差来缉凶。
这两桩事不用想都与天赐府脱不了干系,此前纵疑心罗天弈使了个昏招,别有内情,锁链上身那一刻也是昏头转向措手不及,心头只恨罗少主狡诈。
捕差缉拿罪犯天经地义,他一平人,还装着良民的嘴脸,岂可当众反抗?若捕的是别人,杨牧风不能不究根底,交人与否也会筹算,但捕头指名道姓缉捕的是他,他若抗捕,随行打手势必将捕差们打死打伤,这事更不得罢休。
他身后立着凤翔山庄,那一刻,他所言所行莫不牵连山庄中人安危。顶着杀人凶犯的名头,官府死也会通缉,舒月岚若要救他,便得出动青云帮与官府对抗,因他一人夷祸整座山庄非他所愿,军兵当前,更不想落下口实,给天赐府与卫军诛剿青云帮藉口。
那一刻,杨牧风是没有退路的。
因此他自行受捕,以免兵祸横生,即便舒月岚诸人还会暗中设法救他,但明面上,凤翔山庄是奉公守法无可罪责的。
杨牧风自恃武艺,并不怕被拘捕,又以为金沙帮一众凶手悉数被诛,官府没有道理为难他,来这衙门过一下堂陈述一下案情,谨奉诸事百般抵赖,欲加之罪抵死不认的法门,纵是天赐府也没法拿捏他。他想不到的是,官府收集了这许多罪证,并不是无的放矢胡乱拿他来交差。
差役提板子上来拉人,杨牧风叫屈叫得十分情真意切,虽不惧这三十板子,但他再识时务也不甘白白被打,这堂上要公然反抗更只会招来严刑,心中正愁着,忽听堂外有人唤了声:
“方大人。”
这声音柔柔洒洒,方从衙外传来,一刹已入堂上众人耳里,竟是格外悦耳动听。众衙差都听得一愣,罗天弈听得这声唤,缓缓把扇子一折折收起,啪地一下击在掌心。
衙外走进来一人。
府尹举目望去,那人一身墨蓝地卍字纹裾长袍,外罩黑纱衣,发束一个双簪金丝镶玉冠,簪上垂落两串珠玉,光彩琅珰。他不由站了起身,答了一声:“舒庄主。”
舒月岚走进衙内,站在檐外道:“大人所举罪证既说出自凤翔山庄,那该拿我来问罪,而不是拿我庄中一个小小管事。”
这舒月岚前几日在河上与丹阳王斗酒,今早卫军上山剿匪半途而退,府尹在衙中也有耳闻,连亲王都要忌他,他一个府官哪有能耐问罪他。方府尹额上冒汗,白着脸看了罗天弈一眼,道:“书吏尚在比对字迹印鉴,刻下未有论断,不敢妄自问罪舒庄主,只贵庄上这杨管事却有人指认他买箭行凶,本府不能不拿。”
那边书吏比对了半天早断出真伪,不过是事关重大拖延着再三比对,见堂上出变故了,忙过来给府尹解围道:“大人,书信按月鉴别,字迹神似杨牧风手笔,图印却不能契合。”
舒月岚一来,这刑罚是打不下去的,罗天弈起身望向檐外,恨怒积膺,冷冷道:“方府尹,将此嫌犯收监,明日押解京师,本座亲自审问。”
舒月岚道:“罗少主,你要喝酒还是打架,自有舒某奉陪,为难我一个下人做什么?”
罗天弈道:“公堂之上,以证论罪按罪定刑,分谁的亲疏?舒庄主此来,若是找我喝酒打架也罢了,若是来为难父母官的,就有失举措了!”转头叱道,“方府尹还在愣什么?!”
府尹不敢违他命,叫人将杨牧风收监,姜氏母子也遣下去。
衙差上来拿人,杨牧风挣开快走几步,到檐下对舒月岚道:“庄主,杨牧风蒙庄主垂信,忝为庄中管事多年,今日遭此横祸,绝无言词可招认,此去狱中生死难料,知遇之恩未报一二,望庄主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