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胡青云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有生以来不免遭人喝骂,却从未听到过比这更为荒诞不羁,急得脸瞬时涨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石小川沉得住气,见围上来这群人群情激愤,个个气势汹汹,恨不得要把胡青云生吞活剥,急忙说道:“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胡青云恍然醒悟,只是情急之下,说话不免有些结巴,对拉住缰绳的红脸汉子抱拳说道:“在下胡……胡青云,字振羽,东关人士,初到贵宝地……。”到的这时,他还是没忘了这套初次见面的江湖切口,只是说到一半,终于明白过来,脱口说道:“对呀,我哪里劫走过孩子?”红脸汉子见他满头大汗,一脸惶急,最要紧目光清澈,并不闪烁,只见到平白被诬而急于辩白之情,倒是有些迟疑。
这时这群农人当中奔出来一个女人,披头散发,放声大哭,手指胡青云,大喊道:“我怎么可能看错,就是你拐走了我的阿牛。你快把他还给我,否则我与你拼了!”她哭得撕心裂肺,那份失子之痛是断然假扮不来,石小川不禁想到了月娘,想起与这胡青云相识未久,所知种种皆只听他所述,到底是真是假,也未可知,不由心生疑虑,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来。
胡青云这回算是见机得快,赶忙说道:“这位大嫂,你一口咬定是在下拐走了令郎,请问可有证据吗?”农人中便有人喊道:“你要证据还不容易?把行囊打开,让我们搜,必定能找到证据。”胡青云的神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翻身跳下马,往后退开两步,早有农人防他逃脱,立在了他身后。他将双手一摊,说道:“那就请各位搜上一搜,若是搜不到证据,还是速速去找阿牛要紧,耽搁久了,怕是更难找回。”
红脸汉子朝他一瞪眼,冷笑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地装好人,等找到证据,断然饶不了你。”他打开马背上的包囊,一件一件往外翻检,先是关防路引,随后是一包细碎银子,再有几件换洗的衣衫和一封拜名帖。他把诸样东西摊在地上,再看包囊里似乎还有一样东西,伸手入内,掏了出来,原来是个小香袋,面上绣了一艘扬帆起航的大船。
一看到这香袋,胡青云赶忙上前,一把抢了过去,掖入怀里,红着脸说道:“这是在下的私物,与丢失小孩可没有干系。”红脸汉子当然知道,这香袋必是某个女子所赠,只是寻常香袋面上所绣无非鸳鸯、并蒂莲种种图案,以示相思,这香袋却是绣了一艘大船,倒也古怪,不过古怪归古怪,毕竟与被拐走的阿牛风马牛不相及,便也任他夺了过去。
眼见得包囊里所盛物事俱都取出,没有找到半点证据,红脸汉子心想:桂婶会不会是看错了?也许阿牛只是贪玩,一时迷路了?唉,也不怪桂婶,最近周围村落都传出有小孩丢失,弄得人心惶惶。他脑中闪过这些念头,再看看胡青云,见他一脸轻松,也不知道究竟是心中无鬼,遇事不谎,还有老谋深算,早做安排,面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犹豫。
胡青云见冤情得雪,心情释然,催促红脸汉子道:“这位大哥,我看还是去找阿牛兄弟要紧。在下也会一点粗浅功夫,若不嫌弃,愿出一臂之力。”红脸汉子哦哦了两声,转过神来,便要道谢,却听得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搜他的箭袋。”这声音并不高,像是有人捏着自己的喉咙,故意做出粗声粗气的调子。
听了这话,胡青云的脸色陡然一变,拔步要走,早被四五个农人团团围住。红脸汉子见他神情有异,再无怀疑,一把扯下马鞍旁的箭袋,将里面十几支羽箭一股脑倒在了地上,与羽箭一道,掉出来一只小孩佩戴的银手环。桂婶不用细看,便已认出,正是阿牛随身佩戴的,顿时哭天抢地大喊:“你还想抵赖?这不是阿牛的手环,快把我儿子还回来。”
胡青云仿佛没有听见,眼睛直朝这群农人当中看,所见却都是一张张惶急愤恨的面孔,他不由自主就要往前走,早被红脸汉子拦住。红脸汉子再无怀疑,怒喝道:“狗贼,差点被你骗了!”他飞身上前,挥拳就打,招式未见得惊奇,力道却是颇为骇人。
胡青云变得失神落魄一般,手上的功夫却是练得精熟,不假思索便能拆招应招,横肘架住了红脸汉子这一拳,脚下一滑,欺到他身旁,伸脚勾住了他的脚后跟,轻轻一撞,红脸汉子便被他撞得跌了出去。胡青云这才惊醒,见红脸汉子跌得颇为狼狈,顿时满脸歉意,说道:“抱歉得紧,我这一招叫‘倒拔垂杨柳’,是跟着东关城里有名的武师孟师父学的,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考中过武状元,赋闲在家,本不想收徒,我求了他几次,总算是碍着我爹的面子,才教了我几路拳脚。方才我只使了三成力道,你只需用一招‘穿云掌’便能破解。”
他这里解说甚详,纯出于一片好意,听在红脸汉子耳中,满满的都是嘲讽之意,更是激得他暴跳如雷。原来这红脸汉子名叫丁大鹏,天生力大,性喜习武,只是家境贫寒,拜不起师父,全靠着偷师学艺,胡乱学了点拳脚,在一干农人眼中自然是神勇无敌,真要遇到胡青云这种家学本就渊源,兼之广交师友、勤学苦练的,可就差之甚远。丁大鹏愤愤不平地想到:这狗贼嘲笑老子练的是野狐禅?我们这种穷乡僻壤苦人家出身,哪里比得过你见多识广,可是你学到了本事,不去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却干这种劫掠人家娃娃的恶行,伤天害理,老子绝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