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勉强雨润片野,开封杞县的百姓或喜或忧,因年纪而泾渭分明,年浅者盼望收成能较往年好上一些,交了地租或皇粮,以后还能剩下一点不必顿顿稀糠,但老人们多脸色凝重,不约而同去野地采观音土回来,晚辈家人问之也不爱搭理,只默默研磨,眼中仿佛有垂死之意。
那茫茫多的蝗虫从刚汲雨的湿壤中破土而出,它们望苍天,捋长翎,身披甲胄正犹如天宫调来的官兵,正如明廷官兵乃至凶之祸也,尾随而来山野平原躁动不安,窸窸窣窣破风声,惊吓了无数飞禽走兽,它们纷纷夺路而逃,突兀一声“哗啦”惊雷般乍响,一团黑雾卷起狂风,掣电流转天空,宛如战鼓擂起,号令一下,黑雾俞聚俞多,弥弥恢宏。
县城北郊有一座庄园占地俞顷,前有月牙湖半环,后有险峰凭依,那高墙委实不寻常,足可墙头跑马,这气派自然属于杞县的第一大豪族李家。说起这李家,那可真是满门的大善人,这乡间缙绅的垂范,平时乐善好施,修桥铺路,又多次带头放粮赈灾,得到县太爷宋老爷的布告褒奖。
这又一夜刚刚过头更,人们熟睡间,村子里的狗儿们先获风中不安动静,皆狂吠不止,举人李信年岁正隆耳聪目明,一个机灵猛然惊醒从床上跳起,推门出屋子,在院子里侧耳去细听,风中果然有点古怪的蜂鸣,回头就见老父李精白也从屋里出来,只是问道:“莫不是外面有贼军,听动静来的还不少。”
“我儿啊,贼军怎么会在夜里出走,附近又没有官兵能去撵他们。”李父是位致仕的高官,见识颇为不凡,贼军多为贫苦人,长久不得荤食必患夜盲之疾,因此贼军入夜后,就只能猬集一处不敢出来,但是官兵因为朝廷长久欠饷,其实也好不到哪去,官贼一个样,日出而鼓,日落而息,颇为讲究。
“啊,好大的蛾子,不对啊,都快入秋了,哪里还有蛾子呢。”李信眼前一花,灯笼前有个飞影掠过,那虫子一头扑向灯笼,啪啦一声将灯纸砸出了一小口子,骤然而来的动静令他吃惊不已。
“这不是蛾子,是蝗虫,将它取出来。”李父毕竟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吩咐下人去抓那只正在灯笼内上下乱窜,仿佛困兽一般的虫子。
“蝗,蝗灾。”李信脸色大变,手一滑灯笼掉落地上,那灯笼有回光返照的一瞬间,放肆燃尽了它的余生,仿佛是用这骤然的耀目光芒,揭开被夜空掩盖的真相,只有极短的数息,人们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得分明那是蝗虫,很多蝗虫从天而降。
“生灵涂炭啊。”李父闭目叹息了一声,人们闻声望去,只感那身形岣嵝,尽显悲苦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