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高大的男子扯去了身上穿着的夜行衣,露出其下乌黑色的甲胄。铁制的铠甲随着身体起伏轻轻地摩擦着,发出的微响便似地府的沙漏,令人骨地宫内的空气也渐渐凝固了。
“我的这柄刀不久之前刚刚磨过,保证一刀断骨。你们死到临头,便不要再挣扎了。愈是反抗命运,就愈发会感到无尽的痛苦。”
洛渐离将镔铁长刀一抖,倒提在了手中,嘴角又露出了杀人前所特有的狞笑。明晃晃的刀身反射着火光,光斑恰好落在白衣少年的脸上,照亮了那一双琥珀色的瞳仁。
“你-休-想!”
祁子隐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吼了起来。此刻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小腿上的肌肉正难以控制地抽动着,却还是拼尽全力控制着声音不要颤抖。眼见对方越逼越近,早已面无血色的他却没有向后退却半步。
男子将长刀高举过头,摆出了一个斩劈的姿势,甯月的惊叫声随之在地宫中响起:
“住手啊!”
姑娘害怕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白衣少年身首异处,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睛。
一声利刃破空的声音,长刀径直朝着祁子隐的天灵盖上斩了下去。但少女却并没有听见锋刃划开血肉,切筋断骨,取而代之的却是“铮”地一声轻响,以及洛渐离随之发出的一声低喝:
“小鬼,你身上穿的什么东西?!”
甯月再次睁开眼睛,却见祁子隐将两条手臂格在头顶,竟是生生接下了洛渐离的这一击。锋利的长刃仅仅划破了他小臂上的几层衣物,与少年人手臂接触的地方,却崩出了一道十分明显豁口来。
白衣少年被刀上的力道压得跪倒在地,却攒起力气趁机朝对方的身上撞了过去。洛渐离躲避不及,直接被拦腰死死地抱住。
“甯月快带将炎走!我身上穿着甲的,他伤不到我!”
洛渐离立刻想将男孩驱赶回长刀的攻击范围,然而祁子隐便好似一只蚂蝗般紧紧吸在了他的身上,还特意将脑袋从其腋下钻了过去,藏入了死角。一时间,男子手中的武器根本无法施展,只能不断挥刀砍在孩子的后背与四肢上。
白衣少年身上的布料一片一片碎裂开来,渐渐露出其下的那件仿佛用细密银线编织而成的贴身软甲。看似单薄的甲胄虽紧紧地附在孩子的四肢同躯干上,却没有被镔铁长刀刺穿哪怕一个小孔。
“陨铁环锁甲?你从哪里弄来的!”男子一眼便认出了这身甲胄。
这件环锁甲,乃是许多年前先帝尚未驾崩时赐予晔国国主的,普天之下仅此一件。相传其乃是集天下巧匠,以随澎两国交界处的月沼中独有的一种陨铁,特意为白江皇帝所制,极轻极柔,穿在身上恍若无物,却又比任何铠甲皆要强韧。
任谁也不会想到,祁和胤竟会将此甲送给了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庶出子!
“小鬼,给我放手,放手!”
此时洛渐离早已对着少年身上挥刀砍了数十下。恼羞成怒之下,他只得改变招数,挥拳朝对方的肋下与小腹攻了过去。
先前祁子隐不过凭着一股蛮力死死地黏在对方身上。挨了几拳之后稍不留神,又被男子抬起膝盖狠狠顶在了小腹上,登时喉咙中一股腥气上涌,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这令他着实有些扛不住了,险些松开了环过对方腰身那双紧扣的手。
“子隐你快点松手吧,这样下去你会被活活打死的!”
“你们——只管走——便是!”
祁子隐重又攒起一丝力气,头也不回地大声喝道:“这身甲衣,是我娘亲临终前,从父王那里特意为我讨来的!她担心若是自己走了,我在世上难免会受人欺负。现在,我便用它来保护我最重要的朋友!”
白衣少年此前也从未想过,万石每日叮嘱自己务必穿在身上的这套甲胄,居然有朝一日能够真的派上用场。想起早已撒手人寰的瑾妃,他的眼泪当即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在已经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向了不远处的同伴。眼下红发少女正使出浑身力气,拖着几乎快要昏死过去的将炎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一个不小心便再次双双摔倒在地上。
祁子隐忽然感到时间变得很慢,仿佛停止了流动。恍惚间,他的手却摸到对手腰后一枚细长的物件,正是那柄名为百辟的短刀!生死关头根本不容少年人多想,他唰地一声便将刀抽了出来,用力朝洛渐离没有玄甲保护的大腿后侧扎了下去。
男子大惊,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文静怯弱的少主,竟会在最后关头做起了困兽之斗。孩手上的力气并不算大,却还是疼得他身形一晃,险些立身不稳。
盛怒之下,洛渐离又对着孩子持刀的右腋下猛揍了几拳。剧痛让祁子隐不得不松开了手中的短刀。兵刃虽失,他却仍咬紧了牙关,将力量灌注到全身,硬是将足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对手掀翻在地。
终于从纠缠中脱身的洛渐离抬脚便狠狠蹬在了少年的面门上,直踹得其贴在地上滚出数圈。见此情形甯月再忍不住,惊呼着奔了回来,却见祁子隐满脸鲜血,虽染红了胸前一大片白衣,口中仍念念不忘地道:
“你们……快走……”
“小结巴!子隐快要被这个坏人杀死了啊,你还不振作起来,快些振作起来啊!”
红发少女抱着白衣少年几乎瘫软的身子,坐在地上哭喊着,声嘶力竭。
“我说过,挣扎只会更加痛苦。现在我的刀已经砍得卷了刃,切骨断筋的过程将会十分不堪。不过这些都是你们自找的,今日本将军绝无可能再让你们三个活着走出这里的——”
洛渐离举起手中已经能明显看到锯齿的长刀,说着便欲朝祁子隐的后颈上斩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