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俊山的日头升的晚,但是再如何的晚,该天亮的时候天也得亮的。
石山的一天的安排还挺忙,这时候盛夏,不合适出茶,经历了春茶一番的折腾,雨水格外多的盛夏更合适给茶树休养生息,所以他只是每日清晨去巡视一边茶园,检查一番根茎,在看看泥沙的情况等等。
石山回来的时候孙婆子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她的脸上不好,又灰又白,看起来气的不轻——她每每被气,都是这样灰败的脸色,石山常常无奈,喊她保重一番,却每每都会被她顶回去:保重保重,怎么保重?你那好汤水倒是喂给我一口?
石山无奈,只能装聋作哑。
他暂时需要孙婆子,而且对于这样的女人他反而放心,他知道孙婆子为了他卖命是求什么,既然有所求,那便是最好的,有财求名求长生,这不正好就是凡人的欲念么?
有欲念就有软肋,作为神仙的青绿不懂这些,但是作为凡人的石山却懂得很。
石山进门的时候带进来一身的水汽——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雨,无声无息的,不像是夏天的雨水,反而像是春日的,细如牛毛,润物细无声。
石山巡视的时候一脚踩下去,陷了半个脚掌,才察觉这一场雨远比自己想的下地更早。
他很担心这一场雨会带来写什么:生活在山间的人都知道,不怕大而短暂的阵雨,最怕这种连绵多日的小雨,润湿了泥,绵软了土,若是这个时候忽然雨势加大,带来泥流。
这不是石山危言耸听,毕竟十多年前,小俊山就发生过泥流,塌陷了半个山头,半山的泥土倾泻而下,在山脚下堆积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坡。
十年后,这个山坡就成了一片繁茂的茶园。
十年前山石不怕泥流,反而觉得这是天意,如今他害怕,心里很是焦虑,因为这一层的焦虑,他进门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老孙婆子比起往日还要难看的脸色,只顾着咕隆隆的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水。
冰凉的茶水润着喉咙下肚,划过肠胃,一下子通体舒畅了不少,山石很是畅快的呼了一口气,这才抬眼看了一下老孙婆:“怎么站在这里?不是让你去盯着春妮煮骨?”
他见老孙婆不说话,脸色依然不好,以为她又和春妮置气,又是无奈,但是他今日提不起兴致,甚至对于这一出司空见惯的场面显得有些不耐烦,于是长话短说:“你是长辈,不必和一个年轻姑娘置气。”
老孙婆听了,低了头,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一声很短的“嗯”的声音。
这反而叫石山意外了。
不过意外归意外,难得有人先服软,他乐意接这个好处。
老孙婆嗯了一声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她嗫嚅着嘴唇,很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于是石山等着听。
奇怪的是,老孙婆的嘴型最起初做出来的是一个噘嘴的动作,那音眼看要发出来了,最后出声音的却是另外一个字。
“爷,你若是喜欢春妮那姑娘,何必还要留另外一个丫头?”
对于这个问题,石山似乎有预料,但是却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只敷衍:“你不懂。你只管听我的命令就是。”
老孙婆看起来没听,自顾自的说:“既然留了春妮,何必还要留那丫头,留那丫头不算,同样要给那丫头神骨?下一步是不是要给神心?我听说神骨神心不止两幅,那将来,是不是还有别的姑娘?爷,这是为何啊?”
石山的脸色冷了下来:“孙婆子,今日你的话太多了!”
他的声调也很冷,若是往日,不管是孙婆子还是春妮,早就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许是那个出现的姑娘彻底惹眼了,也或许是本来孙婆子和春妮的矛盾就多,原本石山故意留这两人就是为了呼吸牵制,如今好了,多了一个人,反而乱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