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内只能容下七八人,竹榻往里一摆就显得挤挤挨挨的了。只能将船舱内留给他们老弱病了,邵书砚和秦四裹紧身上的袄子靠着舱门坐在了甲板上。
船家摇橹摇得飞快,恨不得天黑前就能赶到昭县才好。俩人望着浩渺的湖面,俩人都缩着脖子一言不发。
秦四这人老实了一辈子,穷过、苦过,但从没有如此无望过。
穷就努力地将地种好,只要老天爷慈悲,总不会饿死。苦就熬一熬,熬到舌上回甘,甜不就来了。
待儿女长大后,经媒人介绍,先后将两个女儿都送入了蜜罐里,那可都是好人家,过的都是不用熬就能尝着甜的日子。
却不想先是大亲家落难了,他们想着烂船还有三斤钉,女儿总比在家里过得好,倒也算不得有多焦虑。
后来又得知秋雨跟着其他男人跑了,这可最终又把自己搞得这样的下场,是死是活还不得而知。
他习惯性地想敲一敲烟斗,却发现出来得太急,没有将烟杆子带出来,只能顺势拍了两下船板,而后一脸愧疚地对邵书砚道歉:“实在对不住舅老爷你了,难为你跟过来烦心了!”
“没有没有,她也是我媳妇,你说我大姐与姐夫都不在,合该我跟着帮衬些的。”
邵书砚自长姐家出事,就在外面找了桩事做,不说银子挣了多少?人倒是练得比以往沉稳可靠多了。
“等到了昭县后,我寻人将她安排到医馆里住下,请我们那儿最好的大夫,外甥媳妇肯定会没事的!”
淮州离昭县不近,纵使是轻舟也需一日多,夜深后,船夫就将船靠了岸,就近歇息一夜。
秦秋雨半夜醒了趟,她觉得浑身燥热,口渴难耐,摇头哼了半天才将母亲惊醒。
听她说热,秦母伸手摸了把她的额头和脖颈,却被她冰得浑身一哆嗦,暗自惊道:闺女说她惹,去却摸着她浑身跟个冰块似的,这怕不是不好了吧!
想要将其他人叫醒,又担心吵着船家,深更半夜的吓到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搭载他们的人,别又被赶下去。
秦母拧开水囊,轻轻托着她的头,给她喂了一口进去,还欲再倒,秦秋雨却紧闭着嘴不要了。
她现在整个人好像轻飘飘的,什么病痛都感觉不到了,好似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趁着还有几分神志,喘着气儿交代起了后事。
“母亲,我不想埋到他们家,你让爹爹将我埋到我们秦家的祖坟里吧!”
犹豫间,秦秋雨竟开始说起了胡话,“他们家坟地里我一个也不认识,到时候我会害怕的。”
“叫康哥儿清明与辞年去给我烧趟纸就成。”
“我对不起你们,都没能好生尽一回孝......”
微弱的声音几乎要被外头呼啸的北风吹碎,秦母凑过去仔细听着才能勉强辨别几句。
船只随着波浪在岸边起伏,好似母亲的摇篮般,秦秋雨的一双瞳仁渐渐晕开,眼皮也越来越重,最终将所有的光彩全都掩盖,一如篷外一望无尽的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