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拎着蛇皮袋走出城门,径直回到城郊10公里以外的家,这是一排土砖屋,屋后环拱着连绵起伏的长满了马尾松的山岭,门前一口当家塘,微澜如皱,晃荡着土砖屋和岸树的倒影。
中年男人进屋坐着歇息时,一只大黄狗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望着蛇皮袋哼哼唧唧地叫,大概是闻到异味。中年男人便起身将蛇皮袋里的刺猬抖出来,在地上滚成一团,大黄狗扑拢去,咬一口,未料被它的利刺蜇伤了嘴,便恐惧地退一步,堕下尾巴汪汪地叫。
中年男人从屋里找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正要抓起刺猬剥皮,见它一身利刺,害怕锥了,又想起卖主说过的话,小心中毒,便找来两只厚厚的帆皮手套戴上,抓起蜷缩成一团的刺猬,用力一捏,它就痛苦地张开身子,那长着鸟喙样尖利嘴巴的脖子便挣扎着摆动。
中年男人摁住它的脖子,从它嘴唇上动刀,划下一条白印子,片刻浸出血液,刺猬发出一阵惨叫,中年男人充耳不闻,继续动刀,划出一条对开线,从头部到胸部。
中年男人像是摆弄野物的行家,只见他放下水果刀,双手揪住对开的衣襟一样揪住刺猬的皮,然后使劲朝后一剐,那带有膻腥味儿的刺猬皮张便剐下来了。
这当儿,刺猬悲戚的叫声和剐皮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中年男人把它有刺的皮毛丢在地上,再伸手抓住它血糊糊的肉团。刺猬并没有死,它的身子还在扭动,当中年男人剖开它的肚皮时,它又发出一声声惨叫,四肢伸了几下,然后再也不动了,不叫了。
刺猬的灵魂成为一缕烟丝在空中缭绕。
此刻,空中飞来一只灰白的瓶子,瓶口朝它一嘬,这一缕烟丝便被吸进去了,很快这瓶子到了司畜神的手里,并且拧上了盖子。
在转轮王殿,司畜神拧开盖子,抖出瓶子里的烟丝,眨眼间烟丝就成了刺猬,在刺猬的前面有蝴蝶、蛆虫、苍蝇、蚂蚁等卵化湿生之物死去的幽灵,奇怪的是它们都能与转轮王对话。转轮王根据它们各自的业力,有的变人给人的模具,有的变鱼,给鱼的模具,有的变豺狼虎豹,给豺狼虎豹的模具。
轮到刺猬了,它让转轮王没有看见,就退到后面去,让后面的上前,上前的有牛马鹅鸭鸡鹑等家畜,也有海豹、水獭、乌龟、鳖鱼、螃蟹等两栖野生动物。
这时,司畜神已经走开了,到这个殿堂来,无论是人的幽灵,还是畜生的幽灵都跑不了,要跑只在一个范围之内,就像一只大罾罩住一条鱼,鱼只能在罾内游动,却无法游出罾外。刺猬愚痴却不懂这个道理,它仍朝后退,在此殿的一个角落里隐蔽着,希望下世轮回到人道中,但它又没有办法、没有把握实现这个畜道众生的愿望。
它藏了一会儿,才发现这个角落并不隐蔽,原来这个角落不是角落,是一个玻璃筐,它也不明白,不知怎么就掉进了玻璃筐,它想轮回到人道中来,竟然看见了许多人的幽灵。
令它唏嘘不已的是一个人的幽灵来到阴曹正在遭受重罪,两个鬼卒将他捉住,用钩子挂住他长满黑疮的舌头,拉出来,血淋淋的,只见溜过来一条蟒蛇一口叼住,然后吞噬。
那人呃呃直叫,痛苦万状,用手指蘸血在地上写出一句话:我犯了什么法?遭如此恶报。两个鬼卒对视一笑,然后其中一个打开一扇门窗,外面涌过来许多条用弯弯犄角抵触窗台的牛,有水牛、黄牛、牦牛等,它们圆睁着的眼珠子,迸射出一道道仇恨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