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山路是这片山脉的一条分界线,使它形成南北两半山地,两边都有茂密的丛林,至于皮霜往哪边逃遁,狱警们无法准确地判断,但可以肯定他从车上跳下来,只有往西北山地跑,才有逃离的机会,因为东南方向大都在狱警的视线之内,他不可能轻而易举地逃脱。局限于三维空间的人类当然不清楚视域以外的情况,而具备了神通的鼠精却清楚皮霜的逃跑路线,可是处在阴阳两隔的位置,它无法与狱警联络、报信,尽管皮霜的一举一动,都在它的眼皮底下。
皮霜非常狡猾,从车上跳下来后,他潜入了西北方向的丛林,又穿过一片茂林修竹,绕一个大弯,拐进了东南方向的丛林。他认为这样安全些,即使狱警增员来追缉,其包抄范围一般会定在西北方向的丛林,而他出了这个包抄范围,就像一条漏网之鱼可以避免更多被打捞的惊险。
皮霜走了一段山路,已是晌午,暴晒的阳光蒸起团团热气,连鸟儿也不歇在没有遮拦的露点,而是在浓荫覆盖的林间嬉戏啁啾。
鸟儿的快乐只能代表鸟儿,皮霜感到愈加凄清。现在他已经非常饥饿,却没有多加考虑,只考虑往哪里逃跑更安全些,他正处在一座山的腰际,下面是一片旷野,旷野的前面是一条河,此河叫忘情河,当地传闻一些失恋者想不开便投此河殉情,而忘情的负心人却不以为然,故称为忘情河。此河看上去俨然一条白练,对岸是一座古老的城镇。
此刻,皮霜企图到河的那边镇上弄些东西吃,他不想,也不可能像野人一样长期生活在山上。这样他便漫无目的地朝前走,近了一座陡岩,他爬上去四面眺望,发现那条河的上游段有一座拱形大桥,正把这边的旷野与那边的城镇连在一起。
桥上还有熙来攘往的人群和车辆,看见车辆他就想起在路上抛锚的那辆由狱警运送犯人的货车,心里又平添一份恐惧。
他没有兴趣继续朝山下看,从陡岩上下来,穿过杂生乱长的大片荆棘,他看见一条溪泉掩映在灌木丛中,叮咚流响的溪泉像在呼唤他,他走过去,蹲下身子,将手伸进清澈透底的水里洗去污垢,让其缓缓地流走,便掬起一捧清水解渴。水能止渴,却不能止饿。
他忽然感觉应该弄点吃的才好,目光在溪泉间有意无意地察看,竟发现一只小螃蟹在蚀着青苔的鹅卵石旁时而爬动时而栖止,那用于自卫与取食的两只大螯像两把活动的钳子,仿佛总处在战备状态。
皮霜勒起右边手袖,将手悄然伸进水里,盯住小螃蟹,突然给它一个袭击。当小螃蟹发现有外敌侵犯时,已来不及躲藏,只奋力爬行了几步,就被抓起来,溪水中冒起一团浑浊的水花。
皮霜在小螃蟹尚未抵御时,就用力撕下了它的一只大螯,然后撕下另一只,再把它丢在一块青石板上,无论怎样动弹,已然残疾的小螃蟹再也爬不开了。
没有死亡的小螃蟹凸起两粒小黑米样的眼睛,看见外敌在嚼吃自己的两只大螯,它心里充斥着一种悲愤与无奈。皮霜啖食了两只大螯后,又来撕吃它细小的脚爪,随后剥开它的硬壳,吮吸它脏腑中的稠液。
小螃蟹死去了,它的灵魂像淡淡青烟纠结的问号在空气中飘飞,又仿佛在问:我什么时候能够吃掉他——这个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