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刘谷殊把院门打开,所有的家畜都出了笼,正在啄食他撒在院子里的稻谷之类的饲料。唯有白鹅不贪恋于此,摇摆着身子悄然出了院门,刘谷殊远远地看着它,绕过村舍,便跑步跟在后面,看它究竟往哪里去。
果然,白鹅沿着石级山径往寺院方面赶。到这里,已听得见寺院里传出的诵经声,白鹅走到寺院门口,双翅一拍,俨然向寺院打个躬,随后昂首屏息静听,累了,抱窝样地坐着,看上去像一个打坐的和尚。
刘谷殊觉得好笑:怎么这只白鹅要出家了?他家养了一对白鹅,这是其中一只,是公的,一只母的被山上的黄鼠狼叼走了。昨天他以为这只白鹅也成了黄鼠狼的口中食,未料它命大,安然无恙,还能开悟听经。刘谷殊没有干扰听经的白鹅,返回村舍,把这事告诉村里的人,一传十,十传百,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好事,有的说是怪事或坏事,但谁也说不出好坏的缘由来,这样说来道去,弄得刘谷殊心情甚是惶惑。
当晚见白鹅蓄了笼,就捉住它,用一根绳子拴住它的一只腿,它当时还不在意,次日早晨,正要出笼到山上寺院听经,才走出笼口几步,就走不动了,原来自己困于一根绳子。它嘎嗄地叫嚷,像是求助于主人,又像是要让主人不安。
刘谷殊走过来说:你还要叫,我就一刀宰了你。刘谷殊这么说,还真从厨房里拿出一柄刃口如白霜的菜刀出来。正要伸手逮住白鹅动刑,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且慢!请施主听老衲一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怎么你又来了?刘谷殊感到奇怪,正欲向白鹅下刀,虚云和尚却来搭救它。
刘谷殊不高兴,虚云和尚上前一步,拦住他,并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对刘谷殊说:我用钱赎回白鹅居士的性命好不好?
刘谷殊即刻把菜刀扔在地上,接过钱,正值卖一只白鹅的中等价位。他心里又变得惬意,说行了,我不看僧面看佛面,今天这只鹅就交给你了。
虚云和尚蹲下身子,想解开那条拴住白鹅脚趾的绳子,却解不开。刘谷殊拢来,拿起地上的菜刀一割,白鹅就挣脱了绳子,得到解放,它翅膀一拍,向虚云和尚行个礼,径直走出院外,绕过村舍,踏着石级山路朝诵经的寺院方向走去。
此时,满山都披着灿烂的朝晖,满山都飘着经文的余韵。白鹅来到寺院的一侧,依然像往常一样虔诚地听经。
跟在后面的虚云和尚望着它说:白鹅居士,你好好修行,必定往生净土。
白鹅回过头朝他礼貌地叫一声,又像和尚打坐样地盘坐在那里听经。当经声止了,它还没有离开,那神情专一的样子像是在参禅。
当一只青蛙从身边跳过,它心绪不乱;当一只蚱蜢在眼前栖歇,它秋毫无犯。要是往常,它有可能啄食了青蛙和蚱蜢,可是现在一份慈悲喜舍的善念让它怜惜它们的生命。它坚信听经悟道可以脱离畜生苦海。
几个时辰后,正值晌午,它依然盘坐在露天垂直的阳光下,没有一点阴影,满身洁白的它,神圣得像一朵入定的睡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