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大热天,已过知天命年的蒯幸光身体还挺结实,他正带领村民群众在农田打药治虫。在村北头有一座山,山坡上有一排挂水田,山下有一口深潭,潭水长年不干,也不涨。
潭水泛着暗绿色的光泽,但又是纯净的,因为潭里长满了密密纠葛的水草。每当挂水田要水,村民都是用原始的工具——把长列木制水车架在潭里抽水灌溉,但这样引水费力,工效不高。
作为村干部的蒯幸光便想在这片有挂水田的山坡修一座台渠,使用现代机械——抽水机引水。他这么考虑,便戴着一顶草帽,冒着毒热的阳光,独自登上这片山坡察看。他又时而徘徊在挂水田埂,见有的田露了底,严重缺水,便打算迅速组织劳力抢修台渠。这个念头才涌上心头,他欣慰地抬头,一阵惊诧,陡见丛林中蹿出一只狮子,直朝挂水田这边飞扑过来,他躲闪不及,慌乱中退至潭沿,脚底一滑,“扑通”一声,潭里溅起一团水花,他整个身子都栽进了水里,由于不会泅水,此处人影都没有,无助无救的他挣扎着,最后像个秤砣一样沉进潭底,水面上只浮着他那顶灰色的草帽及一排白色的水泡。
蒯幸光被淹死之前的那一刻非常痛苦,灵魂出窍后,他不再感到痛苦,看一眼自己的尸体后,便从潭底爬上潭岸,再看那狮子时,已不见影儿。
他想回家去看看,可回到家里,妻子在忙家务,根本不知道他出事了,并且已成为一个灵体,能看见阳世的人,阳世的人却看不见他。
他感到无奈,又想到学校看一眼读高中的儿子,然后告别,这样心里会稍微安适些。
蒯幸光才走出房门,黑白无常都一齐上来,将他摁住,他明知自己是亡人了,却嚷道:你们抓我干吗?我没犯法。黑无常说:少废话,我们奉令行事。随即将他的双手用一条铁链锁住。白无常说:看你还敢乱窜。
我死得冤枉哦。蒯幸光不停地叫屈,就是那只该杀的狮子害得我倒在深潭里淹死了。
是吗?要是你能够活转去,我们马上放你。黑无常满脸讪笑。白无常说,现在你的尸体还在潭底,泡两天腐烂了,漂起来,人们才会发现你。哈哈……你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
你们能否答应我一个要求。
黑白无常都看着他。他说:我只想到学校去见我儿子最后一面。黑无常将锁住他的链子一拉,说:不行,毫无意义。别耽误时间,我们还有其他亡魂要收伏,少啰嗦!
这时,堂屋里正蹲着忙活的蒯幸光的妻子站起来,漫不经心地说:已经中午了,孩子他爸咋还不回?莫又在外面开会吃香喝辣?门外的蒯幸光回过头,眼泪一堕,拉开嗓门说:孩子他妈,我淹死在村西挂水田的山坡下面的深潭里,你快叫人去捞我的尸体哦。
可是妻子根本没法听见,仍竟自忙活儿,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黑白无常又推搡着他往村前走,路上有熙来攘往的熟人,蒯幸光流着泪一个个地叫喊,却没有人理睬他。
白无常说:蒯幸光,你白叫喊了,你现在成了阴间亡魂,阳间人肉眼凡胎,纵然劈面过去,也看不见你,更听不见你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