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姚瑶咬着红唇,眼眶里含泪,这位刚丧夫的女子成了天下的太后,并非想众人思虑般无忧无虑。
何坤等人相视无言,皆是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几分凝重,但亦有欣慰。
欣慰自然是太后姚瑶,是诚意为骊阳操心。
何坤依旧是那般躲在众人身后,仿佛要将自己隐匿于暗中,敛藏锋芒。
再者说了,在场的还有李陆、左宗棠两位掌权大臣,轮不到他何坤先开口。
何坤目光默默地盯向那位英武魁拔的儒将左宗棠,颇有期待这位曾进北梁的将军能求解。
户部偏屋中的几人不约而同都沉默,左宗棠、何坤三人不是在心中没有考量,而是在等那坐在太后姚瑶身侧的老人开口。
身着一品袍衫紫色官服,束金玉带的李陆是半身子进土的老奸猾,心知杜明。
李陆扶着椅把起身,看模样有些吃力。
何坤当机立断地上前搀扶李陆。
李陆那双明睿的眼眸如利剑般投射向何坤,目光中有审视、有欣赏、有杀意。
察觉到老丞相李陆身上流露出的杀意,何坤悚然一惊,仅是短短片刻,背后的衣襟就被虚汗沾湿。
这位老丞相并未为难何坤,见到后者低眉弯腰,甚至扶着他的手都有些颤抖时,李陆才将杀心收敛。
老丞相李陆脚步蹒跚地来到书案前摊开的骊阳地图,苍老的手指点了点荆门关,以及四周城池,言简意赅道:
“太后不放心,让宗棠将军从雍州、郑州、荆州守军中各调用两万,前去荆门关,把北梁世子完好无损地送回北梁即是。”
太后姚瑶虽不懂排兵布阵,但这调兵御敌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即便如此,太后姚瑶仍然是不放心,硬着头皮多问了一句:“老丞相,你觉得北梁会反吗?”
此话说出,哪怕是何坤以及严哲都不由得心中一凌。
何坤眸光闪过一丝异样,却巧妙地将其掩藏。
老丞相李陆笑容古怪,看向何坤:“何尚书觉得如何?”
老奸巨猾的何坤没料到李陆竟然问他。
何坤皱眉,朝何坤抱拳,目光坦荡地与之对视,信誓旦旦道:“北梁,不会反。”
李陆简简单单地点点头,顺着何坤的话头,对太后姚瑶道:“不会。”
太后姚瑶相比户部尚书何坤,对这三朝元老的丞相李陆相信要多些,她握着茶杯微微颤抖的手放松了下来,杯子中的茶水涟漪点点。
得到李陆明确的答案后,太后姚瑶释然地轻笑道:“哀家忧愁已解,诸位卿家,劳烦了。”
言罢,太后姚瑶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在宫女和太监的护卫下离去。
待到李陆和剩下两部尚书相继离开后,何坤才缓步回到屋中,目光紧盯着那桌案上,原先太后姚瑶的位子上。
那尚未平复涟漪的茶水。
何坤回忆起李陆的话语,反复在内心中推敲,确认没有差错后,他才俯下身子吹灭蜡烛。
他的面容沉没于暗中,紧随着那点点光火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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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扶苏站在一处驿站前,看着被陈世墨养在马厩里的驴子,嘴角是抽了又抽。
感情陈世墨下山是骑着这头黑驴,一路来的?
黑驴低着头咀嚼马草。
陈世墨熟练地将拴住黑驴的缰绳解下,微微扯了扯:“狗蛋,该走了。”
不知徐扶苏僵硬的脸庞抽搐的陈世墨见着黑驴不肯动,伸出手拍了拍黑驴驴背,坐在黑驴身上。
笑着和徐扶苏说道:“世子殿下莫怪,这驴脾气犟,吃完就肯动了。”
黑驴宛如身处无人之境般,自顾自地食草,即便是陈世墨脸上也挂不住了。
“狗蛋,等我们去北梁,就给你吃个够如何?”
黑驴宽厚的嘴咀嚼颤动,在将口中的马草吞下后,似乎是把陈世墨的话听进去了,驴身缓缓转过。
徐扶苏不去在意那头名为“狗蛋”的驴子是真蠢还是通灵,目光移向悬挂在驴子身上的布袋。
布袋上口敞开,有本书放在其中。
陈世墨见狗蛋驴子肯动了,欣喜若狂,抬起头看向徐扶苏,却发现后者目光放在他的书袋上。
没等徐扶苏问,陈世墨就将布袋里的书籍拿出,反过正面。
坐在雪白头马背上的徐扶苏定睛一看,书籍无名。
陈世墨摊开书,笑言:“山水一程,边走边记,收录些百家之言,民间轶事,免得断了传承。”
徐扶苏瞄了眼尚薄的书本,坚信这本书将会愈来愈厚。
对此,他从不怀疑。
两人并行在荆门关城内大道上,路过那间小酒肆,徐扶苏瞄了眼还在人群间说书的穷秀才,
缓缓开口道:“世墨觉得那说书人,是可用之人?”
陈世墨同样顺着徐扶苏的目光看去,回答道:“那说书秀才,是可用之人。不过世子殿下现在尚且先不用急着收入帐中。”
“世子可知熬鹰?”
“哦?”徐扶苏自然懂得熬鹰之说,难道世墨是想让他再磨练磨练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