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端菜上桌时,才发现她房间的门大敞着,心头一慌,赶紧跑过去,床上的被子掀开,房间里也没有她的人。
“柯珂,柯珂……”他着急大喊,回头看见她躺在阳台的摇椅上,还穿着从医院回来时的那身衣服,散着发,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
松了一口气,他走过去,蹲在她身侧,轻声询问。“我煮了你最爱吃的咸粥,待会儿尝尝,好不好?”
柯珂对他的声音没有反应,就一动不动地躺着,目容憔悴,毫无生气。
他折返客厅拿起沙发上的毛毯给她盖上。
她说:“去姥姥家过寒暑假,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还是眼前的事,每次放假的第二天,我和桐桐就要去姥姥家过,夏天,姥姥会买好多雪糕冻在冰箱里,但她只准我们每天吃一根,我们吃不够,就趁她去厨房做饭时,偷偷拿一根躲到外面过道上吃。”
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又没有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沙哑虚弱,语速也很慢很慢,但这些犹新的记忆让她眼里渐渐有了光。
“姥姥特别喜欢《济公游记》,每次只要电视里播放,她不管看过多少遍都要看,坐在她那张椅面都凹进去的老藤椅上,慢悠悠地摇着边都不知毛了多少遍,又缝缝补补多少遍却始终舍不得扔的蒲扇,跟着里面哼着,哼到连我都记得调子和歌词。”
“我小时候爱尿床,每次打湿了床,我们祖孙三人就只能扯着凉席打地铺,有一次连着两晚都尿了,姥姥生气,罚我一个人睡沙发,客厅黑黢黢的,我根本不敢闭眼,生怕哪里钻出来一只老鼠或怪物,就哼哼唧唧地不肯睡,最后吵得姥姥心疼了,她就假装不耐烦地说:‘那个尿床的小坏蛋,到姥姥这里来打屁股吧’,我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抱着她撒娇耍赖,她就舍不得了。”
李浩波安静地听着,听着她以这样的方式自愈自己,眼角发酸,带着重重的鼻音。“柯珂,对不起,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擅自做主,如果姥姥不生气,她也不会走得这么突然,都是我的错。”
他是真的追悔莫及,那么好的姥姥,柯珂心里最重要的姥姥,他却成了始作俑者。
她的沉默剜心挫骨。
“李浩波,我很迷信,拜佛求神这种事我曾经一件也没落下,家中那么多亲戚,没有几个人待见我,连我爸都亲口说,我不讨人喜欢,唯独姥姥,只有她会真正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耐心跟我讲道理,认真听我说话,虽然在我犯错时也会凶巴巴地批评我,但更多的是鼓励和肯定,我从她那里,得到了失去的,和渴望的。”
她一只手臂搭在眼上,只见喉咙滚动了一下,哭腔明显。“每年过生,我的愿望都是向各路神仙祈祷,请他们保佑我的姥姥长命百岁,能永远陪着我,逢年过节我也会去寺庙烧香祈福,我以为他们都听见了,他们为什么没有保佑我的姥姥。”
她又哭了起来。“闭眼也是姥姥,睁眼也是姥姥,我睡不着,我不敢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