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自己就惨了,早上鸡未啼就要下地干活,两百来斤的麻袋扛在肩膀上往村里搬,来回不下几十趟,还要下河修坝,上山砍柴,不敢叫苦,也不敢叫累。
晚上住的是牛棚,吃的是馊饭,就这还不管饱,三五天能有一顿就了不得了。
虽说会辟谷,可到底也是肉体凡胎,十天半拉月还成,日子一久,就连牲口的麸糠都争着吃。
老王说,他第一眼见到师父时,还以为他是修长城的民夫呢。
干巴巴的一把老柴火似的骨头架子,不知是衣服上打着补丁,还是补丁拼成了一件短袍,脸上皮肤被晒的皲裂,胡子拉碴,污泥满面,本来不过四十多岁,可看着起码年过花甲,都没人形了。
我听得入迷,又问二人后来发生了什么。
老王是个爱说话的,和我刻板印象中,满口之乎者也的老学究全然不同,没有任何架子。
“嘿嘿,那会儿我天天干活都快累死了,那些人都疯了,红着眼珠子说话,我不乐意搭理他们· · · · · ”
老王点上了一根烟,又给我和师父散了。
缓缓吐了口烟圈,老王眼神深邃地望着吉普车车窗外,思绪仿佛被拉回了那个慷慨激昂,红旗漫卷,全民亢奋的年代。
老王是陕师范历史系的学生,据他自述,祖上在明朝还是个不小的官,算得上书香门第。
我心里一笑,明朝当官,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老黄历了,这也叫书香门第的话,全国上下没几个人不是了。
老王说自己当年在地里干活,闲暇时就跟师父聊天,偶尔还分他半个窝头。
一来二去,俩人成了忘年交。
老王在得知师父是个道士之后,眼前一亮,追着师父询问各种古代典籍的详情。
师父见他不是坏人,也就有啥说啥。
二人关系越来越好,但却不敢明面上交谈,要么是在田间野地里谈天说地,要么是半夜在牛棚中谈论起历朝历代的诡谲异闻。
日子本来没有什么波澜。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有个男人婆,不知道是不是又把给牲口吃的过期催情药当糖豆嚼了,非要带领着众人要去刨坟。
这在当年不新鲜。
漫说是平头百姓的祖坟,就算是皇帝老子的巨墓大冢,这些人只要碰上了,也敢下铲子。
那天要去刨的坟地,解放前是片乱葬岗子,后来才被当做了坟圈子。
而且按照当时的划分,其实那片坟地是属于林子对面的铁河村的。
只是男人婆实在没有了批斗的对象,才盯上了这里。
按理说,这几年但凡是这里看得着的坟包都被刨了,里面那老几位,也都被人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