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摇了摇头。
王安石道:“老夫对韩子华道,三司总天下财赋,其出入之数并无总要,考较虚盈之法。但以往却没有一个好的统筹之法,似天下户口,人丁,税赋及场务,坑治,河渡,房园之类租额年课及一年钱谷之数,往往重复注籍。增亏废置钱物,羡余,横费等数,皆无所凭。”
“我让他设一部门专司其事!”
章越听了王安石之言明白,对方这是建议韩绛设一个统计局之类的新衙门,统计出财政的各项数字,如此方便当政者治国。
章越道:“以往为了推行新法,设立了三司条例司,地方设提举常平司,这使用三司无从得知账目,以至于耗登之数无法查明,是为解决此事?”
王安石道:“不错,故而新设一司,将提举常平司和三司的账目合并。”
章越问道:“那么此司置于中书之下?”
王安石点了点头。
章越道:“这岂不是相权侵吞三司之权了?”
王安石道:“必须如此,宰相不预财政,又能预得什么事?又如何能合天下之财,再为天下理之?”
“老夫当时对韩子华道,此事宜急不宜缓,你以往治理过三司,有经济之才,可以办理此事。”
章越心想,这又是一级一级地往上收权力了。
从王安石设三司条例司,提举常平司来,就是宰相预财政,中书侵吞三司的权利,中央侵吞地方的权利。
王安石还是照着加强相权的办法,加大变法的力度。后来者的韩绛,吕惠卿当然也是如此想的。
这就是所谓的虚君实相,也是宋朝读书人最为推崇的政治,连宋朝历代皇帝也是这么提倡的。
这才有‘百事不会,只会作官家’的仁宗皇帝,也才有了以天下为己任的范仲淹,韩琦,王安石这样的一代名相。
在这个大前提下,吕惠卿一心防着自己,韩绛极力援引自己入朝为臂助……
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早就……哎。
章越想到这里有那么一点点的惭愧。
但这惭愧片刻已是没了,为什么自己不走虚君实相这条路。
一来眼下正是大刀阔斧的变法之时,还有一个就是你要考虑天子的感受。
官家已经不是熙宁初年时,那个啥都不懂的皇帝了。
亲政八载,官家已经有了自己治国的理念,以及自己的班底了。王安石的罢相,最根本原因的就是天子与王安石的分歧日益扩大。
随着皇帝日渐掌握权势,他会容忍另一个王安石?容忍相权凌驾于君权之上?
另一个时空历史上,为什么苏轼因为乌台诗桉下狱?因为元丰之后,官家正式从幕后到台前主持新法。
但苏轼仍在批评新法,所以才有了乌台诗桉。
王安石问道:“度之此番回朝是要废了市易法么?”
章越问道:“大学士可是听吕吉甫所言?”
王安石则道:“不说亦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