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儿且不忙走……”
章持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父亲。
“汴京城的瓦子,还和往昔一样热闹吗?”章惇问道。
章持楞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拜道:“儿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章惇呵呵的笑了笑。
汴京城这个花花世界,只要踏入其中,就没有人能抗拒。
章惇自己年轻过,自然不会相信章持的否认。
但他也不想揭穿,只是叮嘱着:“抓紧时间享受最后的欢乐时光吧!”
“等汝到了天子身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当年,韩绛兄弟三人,在汴京城中,以浪荡闻名。
可等他们成了先帝的录事参军后,就都乖乖的做起了知礼守礼的道学先生。
何况,章持现在要做的是天子的伴读!
而且还是一个被朝野内外,都寄予厚望的天子伴读!
要求之高,盯着的人之多。
是无法想象的!
会有无数人,相方设法的抓天子身边的伴读们的错漏的。
章持长身而拜:“大人教诲,儿铭记在心!”
章惇看着自己儿子的模样,点点头,挥手道:“下去忙你的吧!”
章持拱手再拜,拜辞而去。
章惇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嘴角溢出些笑容来。
然后,他微微的靠到了座椅的背上。
想起了往昔的时光。
那些和苏子瞻、王通叟(王观)、曾子宣等人厮混的时光。
他也想起了,当年的桑家瓦子、潘楼街、土市子、甜水巷的景色。
那一排排好似天上繁星的灯笼。
犹如白昼一样的街市。
开封府那些和摆设没有区别的兵铺。
瓦子里小唱和嘌唱,交错而起。
那一代的李师师,穿着素白的薄薄的褙子,肌肤如雪,若隐若现。
她樱唇亲启,唱着欧阳修的词,也唱着他章子厚的青春。
章惇回忆着这些事情,手指微微弹了弹。
“真想再去看看呀!”
可惜,他是执政。
执政若出现在那样的场合,一旦被御史逮到,就会被弹劾!
“弹劾?”
章惇慢慢坐起身来。
“岂不是正是我所想要的?”
这也符合他章子厚在士林的形象!
当然了,代价肯定也是有的。
各种流言蜚语,也将愈演愈烈。
当年,欧阳文忠公,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风流不羁,于是两度深陷桃色丑闻。
晚年的那一桩‘扒灰丑闻’更是让将其打击的意志消沉,最终六十六岁不到就天人永诀。
不过……
“我又不是苏子瞻,生平并不爱写诗词!”
欧阳文忠公,就是太喜欢写诗词,而且总喜欢写男女之情。
所以才被人抓到了把柄,拿着他的诗词,反证其确实‘盗甥’、‘扒灰’。
因为是他本人写的,所以,欧阳文忠公百口莫辩!
可他章子厚,这辈子的写的诗词加起来,也不过十来首,大部分还是年轻的时候写的,且都为写景、咏志或者和人唱和而做。
所以,在这个方面并没有漏洞。
这样想着,章惇就站起身来。
主动给人一个把柄,让人弹劾,然后顺理成章的请郡出知。
这个买卖划算!
……
章惇的行动力,非常强大。
既然有了决定,就立刻开始。
于是,在这天晚上,章惇换好常服,配上宝剑,然后骑上马,带了两个心腹元随就出了门。
章惇的家,住在浚仪桥附近的惠安坊,距离桑家瓦子,不过七八里的路。
所以,章惇没花太久,就到了潘楼街上。
这里是和州桥、马行街的土市子以及大相国寺并称的繁华夜市。
也是汴京城中历史最悠久的夜市。
同时也是历史的见证——皇帝和大将之间,达成富贵换兵权的见证之一。
早在后周时,周太祖和周世宗,就已经允许大将们致富经商。
潘楼就是当初的那些大将们建立起来的。
到得如今,潘楼已经成为了大宋最重要的财帛、黄金、白银交易之地。
同时也是官宦人家,乃至于宫中采买的重要场所。
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以及宛如白昼一样的街道,就是这里最明显的特征。
挤过潘楼街,继续向东,人流越发密集、道路也越发拥堵。
这说明,已经到了整个汴京城最大的瓦子——桑家瓦子的附近。
这个后晋宰相桑维翰的旧宅改造而来的瓦子。
从五代以来,就是汴京城的热点。
到了今天,则已经成为了整个汴京城最繁华、人流最密集之地。
同时,也是整个汴京城最复杂的地方。
传说,在桑家瓦子的楼上,丢一块砖头砸下去,都有可能砸到一个皇亲国戚。
章惇在桑家瓦子前下了马,让一个元随留在原地看马,自己则带着另外一个元随,直接走入这个他年轻的时候,曾来过的地方。
和章衡、苏轼、苏辙、王观等旧友游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