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其不得寸进!”
“待其粮尽,再以精骑掩杀,溃其主力,不求歼灭,只求击散!”
“届时……”他舔了舔嘴唇:“西贼所裹胁的数十万无辜丁壮妇孺,便皆可解救。”
“至于鬼章……”赵卨道:“老夫意将之放进来……”
“然后择机包围,将之主力围歼!”
自从被种谊赶出溪哥城后,青宜结鬼章,就带着他的部族,一直在高原上打转。
甚至还吃掉过一支深入高原太远的宋军轻骑。
这是青宜结鬼章,或者说青唐吐蕃的作战特点。
根本不在乎一城一地得失。
你想要,那就给你!
但你若一旦深入太远,补给线拉的太长。
那就不好意思了。
直接切你后路,断你粮道。
然后逼着你的大军,在高原上饿肚子,吃沙子。
最终,兵力再多,也只能含恨而退。
可这个时候,他们就会杀出来。
无论是大宋,还是党项人,都吃过吐蕃人的这个亏。
而且是大亏!
尤其是党项人,在这方面都已经有些PTSD了。
赵卨这样的老将,是很善于总结经验的。
所以,他坚决拒绝了深入高原的作战计划。
只是让河州和溪哥城,加大对青宜结鬼章麾下各部的拉拢、招诱。
如今看来,效果显著!
可靠情报显示,青宜结鬼章,正在打着迁徙的名义,带着他的主力,从高原上下来。
只要他下来了,进入到大宋控制的区域。
他再想走?
可就由不得他了!
这不止是赵卨的个人意见,也是熙河诸将,多日来的商议的结果。
向宗回听着赵卨的话,点点头:“经略相公的计议甚好,未知吾能做些什么?”
赵卨和熙河诸将一听,所有人的眼中,都放出光来。
“老夫,只想请公事,再确认一次《元祐军赏令》,是否适用于熙河诸州?”
向宗回认真的点头:“请相公以及诸位明公放心!”
“朝廷旨意已下!”
“当今官家,金口玉言,一字不改。”
“军赏令中诸般赏格,绝不会短将士们半文!”
这赏钱,即使朝廷不给,向宗回也会带着其他棉庄庄主包底兑现的。
不是他们觉悟有多高。
更不是他们有多么爱大宋。
而是,他们都知道,这一战关乎到他们能不能安安稳稳的在熙河这里种棉花,发大财。
同时也关乎着,他们的棉庄庄园里,能不能有源源不断,取之不竭的廉价雇工。
要知道,开荒可是个耗费极大的事情。
没有足够的人手,就根本开垦不了多少荒地。
如今熙河路各州,还有七成以上的土地,默默的在原地,任由野草生长,任由山风吹拂。
这些地里面,起码有四成,都是平地。
很多荒地甚至就在黄河边上!
每每想到这里,向宗回都是心如刀割。
他还能在这熙河路待多久?
一年?还是两年?
不会超过三年的!
他必须尽快的开垦出足够的土地,并将这些土地,变成他向宗回的产业。
所以,向宗回比谁都希望官军大胜。
他也比谁都舍得出钱!
何况,向宗回其实并不需要真的自己掏腰包。
朝廷通过永兴军和陕西路、成都路,转运来熙河的明年经费,早在八月初就已经在陆续押运送抵了。
到今年十月,就可以全部到位。
那可是足足四百万贯的军费!
而且,小官家也兑现了他的承诺,命陕西转运司,送来了价值一百万贯的盐钞,作为收购熙河棉花的前期费用。
旨意已经说得明白,余款会在棉花入京后,以交子的形式,送来熙河。
手里有钱,向宗回自然敢承诺,也敢保证!
听到向宗回的再次保证,在场的熙河诸将,都是兴奋无比。
尤其是蕃将们,都在舔着舌头,在心中发誓,这次不把赵官家的羊毛薅秃,就对不住自己,更对不住自己的妻儿!
没办法!
过去,大宋对熙河这边的赏赐,经常不准确,不及时。
就连他们这些蕃将的赏赐,也常常会拖欠。
好在当今官家即位后,就在他们入京面圣后,命枢密院和户部,当场一次性结清了历年积欠的赏赐。
甚至还给他们一分的利息作为补偿!
这使得他们非常振奋。
同时也对大宋朝廷,恢复了信心。
如今,他们也都跟着向宗回、高公纪,种了些木棉。
虽然不多。
也就几十亩,百来亩的样子。
可随着棉花的棉铃开始爆裂,进入收获期。
他们就都知道,这东西肯定能赚钱。
朝廷没骗他们!
于是,对朝廷的信心再次上升!
既然朝廷守信赏赐管够。
那还等什么?
西贼?
又不是没打过西贼!
去年的定西城和五次兰州会战,哪次没有把西贼打的哭爹喊娘?
即使这次加上了吐蕃人。
对熙河诸将来说,问题也不大。
甚至,很多人都已经在幻想着击败西贼、吐蕃人,拿着俘虏们,开垦土地,种上更多木棉,赚更多铜钱的美好未来。
这可是起码几十万的劳动力啊!
得开垦多少荒地?种出多少棉花?
于是,大家伙现在只盼着西贼、吐蕃人赶快来!
最好冲着他们的防区来!
……
赵卨带着向宗回,进了自己的书房。
“辛苦公事了。”赵卨将向宗回请着坐下来。
“不敢!”向宗回连忙拱手。
“朝廷那边,还要劳烦公事和高管勾多多帮忙。”赵卨说道:“尤其是两宫慈圣,还请两位国亲,多多美言,不要让慈圣勿听了小人谗言。”
向宗回当即拍着胸脯保证:“相公放心,有我向宗回和高君正在,无论是御史台的乌鸦,还是那太学里的跳梁小丑,都休想进谗言于慈圣之前。”
至于官家?
赵卨也好,向宗回也罢,都默契的没有提。
因为他们心知肚明,现在熙河路的很多事情,其实就是在那位小官家,一道又一道旨意的微操下,变成的这个样子。
当然了——官家不会承认。
因为所有旨意,都是内降的——也就是没有走通见司、都堂,然后再由马递送来,直接通过探事司的人,送到他们手里的。
且所有旨意,都有火漆密封,而且旨意最后都有‘丙去’的嘱咐。
“对了,高管勾呢?”赵卨好奇的问道。
向宗回笑起来:“君正如今去了秦州,正在拜访赵思忠昆仲,请这两位昆仲来熙州,以安抚吐蕃百姓。”
赵思忠、赵醇忠、赵继忠三兄弟,就是如今仅存的唃厮啰血脉了。
作为佛子、赞普的后人,他们三兄弟虽然已经远离青唐诸部十几年。
可依然在吐蕃各部,特别是底层牧民心中有着崇高的声望。
请他们来安抚、宣慰吐蕃部众,是最好的选择。
“除此之外,君正还将与普济怀恩大师一起恭请佛牙舍利,赐福熙河诸州,宣慰百姓……”
赵卨一听,眼睛就亮起来,连忙问道:“普济怀恩大师,何时能到熙州、兰州?”
在这熙河路,如今声望最高的和尚,莫过于那位被天子封为普济怀恩的智缘和尚。
而最有名的,莫过于供奉于抹邦山资圣禅院上的佛牙舍利。
若在战前,能迎请智缘和佛牙舍利来到熙州、兰州,那么对于士气的提升是毋庸置疑的。
尤其是对于那些崇佛崇到可以不惜性命的蕃官、蕃兵。
这可不仅仅是打鸡血这么简单!
“大师和佛牙舍利,应在下月初,便可抵达熙州。”向宗回答道。
“善!”赵卨抚掌。
对于战争的胜利他有多了几分把握。
当然,赵卨心里面明白,这肯定又是汴京官家内降的指挥。
又是去请唃厮啰的孙子,又是去请智缘和尚和佛牙舍利助阵。
赵卨一闻就知道,这是那位官家的风格。
“对了,相公,方才包顺带着今年归义来的诸部军主来求我了。”向宗回想起了他来找赵卨的原因,就道:“还请经略相公给个薄面,也发个军贴与诸部军主。”
赵卨微笑着点头,道:“既是公事求情,老夫自然得给公事一个面子。”
“不过,诸部军主,却不能按熟部来点兵。”
“得三丁或者四丁,才许抽一丁为保丁。”
“而且,只能为后勤、辎重,不得上前线厮杀。”
卡一卡这些新归义的部族,PUA一番,测试一番。
这是大宋文官们惯用的手法。
有些人甚至会故意贬低、羞辱那些部族首领。
当然,这也容易翻船。
所以,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
特别是熙河这里,情况很特殊,这边蕃族人数,压倒性的超过了汉人。
所以,要注意方法方式,不能太过。
“多谢相公!”向宗回起身谢道。
他和赵卨已经很熟了。
所以两人经常能互相配合着默契演戏。
就像方才在院子里,当着熙河诸将的面,赵卨故意说的那些话。
他就非常配合。
如今,这个事情也是一般。
两个人,一个是唱红脸,一个是唱白脸,互相拿捏着尺度。
说到底,都是为了国家!
想到这里,向宗回就想起了自己辞京前,小官家对他喊的那一句:舅父。
心中,顿时就暖洋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