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霞如绸缎铺满了整片天际。比起皇城内的热闹,皇宫一片死寂,唯有漠漠风声,于夜色中忽扬忽沉。
乾元殿内,收到沉舟传回来的消息,裴云黎便即刻书写通关文书,最后一个字落笔,他的双手开始微弱地颤抖。
意识到自己的病症发作,裴云黎强忍着浑身噬骨般的难受,颤抖着手拿起玉玺,盖在文书上。
明明只是简单的动作,对他来说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裴云黎合上文书,浑身已经开始打冷颤,一个不慎掀翻了桌上的香炉,惊起了一阵急切的脚步。
“阿黎!”
听到熟悉的声音,裴云黎蓦然抬眸,狼狈的模样,清晰地印在沈菀眼中。
沈菀疾步上前,把裴云黎扶起来,他浑身已浸满了冷汗。脸色白得如同在水里泡过的一样,尤其手脚开始痉挛发抖,因为忍耐而紧咬的牙发出了咯咯的声响,那双眼眸充血发红,表情也逐渐变得狰狞。
裴云黎深知自己发病时是什么模样,正是因此,他才不想让沈菀看见。
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沈菀,把自己缩成一团,狼狈而无助地蜷缩在角落里,埋头不肯见人。
“别看我。”他闷闷道,声音发颤,“不……不好看……”
沈菀欲上前,月澜先她一步,把手搭在裴云黎颤抖的肩上。
“阿黎,我们是你的家人,你不会用怕。”
裴云黎浑身一僵,他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毫无血色,眼眶青黑,两眼却泛着血一样红,下唇被他咬破了,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滴落在他身上那件云白色的龙袍。
月澜和沉舟合力把他扶到床上去,裴云黎越发狂躁,拼命地撕扯自己的衣裳,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没有划破肌肤,却也留下了一道道狰狞的红痕。
沈菀赶紧按住他的手,她曾听沉舟说过裴云黎的情况,却没有想到严重到这个地步。
“现在怎么办?他很难受!”沈菀急切地问月澜,“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恢复正常?”
裴云黎现在的身体正处在极度亢奋和饥渴的状态,而且挣扎幅度很大,月澜根本没有办法在他身上施针。
“药,给我药……”裴云黎已经失去了理智,冲着沉舟嘶喊着,嗓音沙哑。
沉舟不忍地扭过头,又坚决道:“王上,你再忍忍,月巫医会想办法救你的。”
“给我药!给我!”
裴云黎根本听不进去,他狂躁地发疯怒喊,拼命地想挣开他们的束缚,指甲在沈菀的手臂上划过,深深地掐入她的血肉中。
沈菀眉头紧皱着,将担忧而迫切的目光投向月澜。
月澜薄唇紧抿,在裴云黎的惨叫和怒吼声中,脑子飞速旋转。
“去熬麻药来!”
无法弄晕裴云黎,只能让他暂时失去活动能力,月澜才能为他纾解药力。
沉舟赶紧去办,月澜让殿内的其他侍卫帮忙,把裴云黎绑了起来。
那些人还有些犹豫,毕竟裴云黎现在是皇帝,他们此举,也算是大逆不道了。
见他们杵着不动,还是沈菀麻利地动手,找来了粗绳把他捆起来。
只是沈菀看着那条粗绳上面的浅浅血迹,忍不住问:“这是做什么的?”
他们叹着气,道:“之前王上发病得厉害,就让我们把他绑起来,那绳子上,都是王上身上勒出来的血。”
也正是因此,没有裴云黎的命令,他们才不敢动手。
沈菀撸起了裴云黎的袖子,果真看见了那一道道乌黑青紫的勒痕,有一条条蜈蚣,缠着他清瘦的手臂,仿佛稍微用点力就能把他绞死一般。
再看看裴云黎发疯发狂的模样,沈菀内心钝痛,杀意四起。
裴云黎的手脚被绑着,嘴巴也被软布堵着,但是他还是不停地挣扎着,拼命地呜咽着,甚至眼眶中溢出了泪。
那是哀求,是无助,是绝望。
沈菀始终紧握着他的手,满眼写着心疼。
“阿黎,你再忍忍,再忍一下……”
沉舟端着麻药过来,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看着月澜他们强行把药给他灌下去,看着裴云黎渐渐平静,沈菀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令她都有些呼吸困难。
绳子被解开,裴云黎尚未完全昏迷过去,他脱力一般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盯着帐顶,麻木地呼吸着。
月澜小心地为他施针,缓解他的痛楚,银针入体,他渐渐稳住了呼吸,僵直的身躯也缓缓放松,只是手还牢牢抓着沈菀,不肯松开。
虽然知晓这是治标不治本,但是见裴云黎平静了下来,沉舟他们也是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最怕的,就是裴云黎熬不过去,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甚至是性命。如今有月澜和沈菀在此,他们也能放心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