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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旧列宁区的一处隔离带中央,三条街区的中心,一栋还剩四层的建筑顶端。
罗曼诺夫用沾满泥泞与鲜血的手套用力扒住头盔的边缘,努力将几乎与肩甲粘在一起的头盔揭了起来。
蓄着粗豪胡须的男人在作战服外甲上抹了一把手上的血污,先是大口呼吸了一阵清凉的空气,而后用呆滞的目光扫过下方的街道——
在连续三年的拉锯战下,整条街道已经没有了任何柏油路的痕迹,变得坑坑洼洼、高低深浅不一。
建筑下方,十几只人形怪兽的残骸堆叠在一起,它们的身上是密密麻麻的弹孔。
它们最终没能爬上来。
更远处,大量怪兽的“零件”散落在地面上,混合着硝烟,发出焦臭的味道。
罗曼诺夫又呆滞了几分钟。
他所在的工事,是这个街区仅剩的建筑,是一座赫鲁晓夫楼的剩余部分,视野也格外宽阔。
而他的射击位外,列宁区的远近各处工事,一个个雷区,尽收眼底。
此时,蓝天白云之下,有什么东西在一个劲地晃他的眼。
他的目光逐渐聚焦,看清那光源是1.5公里外,另一栋高层建筑废墟的顶端。
有人在用长短不一的灯语反复向这边打信号。
罗曼诺夫盯着那遥远的光芒,喃喃念出了莫斯码的问话——
汇报,幸存,敌情,补充,汇报,幸存,敌情,补充……
老兵先是伸手,从兜里抓出一块压缩饼干,狠狠咬住,大口吞咽。
然后才在呛到的咳嗽声里抬起自己的远光灯,打出回复——
应答,幸存一,敌情二十二,补充五若干。
补充“五”,指需要无人机重新为此处布雷——步兵地雷已全部炸光。
诺曼诺夫回过头看向工事内。
希尔尼科夫歪倒在混凝土墙的一侧,脸上带着释然的安宁神色,温柔地望着他。
英俊的青年的头盔已经洞穿,一半脑壳被腐蚀得向内塌陷。
罗曼诺夫清晰看到他头盔里被酸液侵蚀的颅骨,与其中依旧在沸腾,冒出蒸汽的脑组织。
维塔利则走得相对痛快。
他的射击孔被怪兽喷吐的酸液弹直接命中,尸体呈大字型躺在地上,颈部以上完全消失。
诺曼诺夫再次微微偏头,斜眼看着自己金属肩甲上残存的黏液。
刚刚,他距离解脱也只有不到一拳的距离。
他再次发呆了几分钟。
没有痛苦,没有哭嚎,没有眼泪,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本能地补充着体力与精力。
一阵鸟鸣声忽然传入他的耳朵。
一只小小的飞鸟落在工事前方一截挑出去的裸露钢筋上,安静地看着他。
这只尾尖带着一点蓝色的鸟儿,仿佛唤醒了他早已离体的灵魂,中年男人呆滞到干涩的眼球终于开始转动,一行清泪忽然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