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陈佩鸾解下披风,递给跟在身后的侍女,在何夫人对面坐了下来,“桑柔姐姐又叫那楚琉珀给气着了?”
何夫人,也就是何桑柔,依旧满脸写着有点儿丧气的愤怒:“当初大郎选妻的时候,我就说过这楚家的姑娘要不得,她爹就是个北边过去的野蛮泥腿子,亲娘还是个身份不明的外族女人,若楚琉珀能如庆州书香门第里那些大家闺秀一样有教养的话,那我也不好说什么的,可你瞧瞧,她是吗?”
“一个姑娘家家,整日里不在家中侍奉父母长辈,穿着身胡服不是打马球就是舞刀弄剑的,哪儿有热闹往哪儿凑!”何桑柔愤愤地说着,“偏生我爹和大哥都管这叫什么将门出虎女,还不就是到了现在也不满意我当初选了我夫君下嫁么?”
“将门虎女......将门虎女!她爹的出身还比不上我夫君呢,不过才富了一代的小小郡守,哪儿配称得上是将门!我都能为了我夫君洗手作羹汤呢,她倒好,都嫁人了,那副狗脾气也不晓得收一收,凭白叫那些大家子们笑话咱们何氏的媳妇没个好教养!”
何桑柔现在只要一想到“将门虎女”四个字就来气,先前她在西南,欺负燕云衣等山民的时候,最爱的,可就是把这“将门虎女”四个字挂在嘴边,用以打压对方——虽然真正上战场的人是燕云衣等一众山民女子而非她何桑柔,但她自认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和个人能力是远远要超过燕云衣的。
哪怕她从来没有上过战场。
哪怕她一刻也未曾保家卫国。
哪怕她在别人穿梭于浓雾毒虫遍布的野林,为族为民为自己流血厮杀的时候,只是舒适安稳地留在丈夫的后院里,享着家世带给她的尊荣与便利,呼奴唤婢地炖一碗可有可无的富贵汤羹。
但仿佛只要把“将门虎女”四个字挂在嘴边,那些她自己从未担起过的责任就自然而然地叫她整个人都跟着高贵,光耀起来了。
直到君悦心那含讥带讽轻飘飘的一句疑问,把何桑柔从“将门虎女”的空洞荣耀感里扯了出来,而燕云衣用她身上那一条条真实存在的伤疤,把何桑柔那些欺骗了自己也试图拿去欺骗别人的话语,一片片撕裂。
自此她便也如去痛恨仇人一般,开始怨憎起了“将门虎女”这四个字来:“我瞧她对大郎也不怎么上心,虽然生了两个孩子,的确有功于咱们家,但真心不真心的,同为女子,我还是能瞧得出来。”
她像是半点儿也没瞧见陈佩鸾略微苍白的脸色,和方才解下的厚披风一样,抱怨着抱怨着,便又说自己气得发闷,叫侍女把窗户支起来透透风。
跟在陈佩鸾身后的嬷嬷欲言又止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陈佩鸾冲她微微摇了摇头,又看向何桑柔道:“这次她又怎么招惹你了?”
何桑柔的表情明显是顿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开口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我看她......想替大郎试试她的真心,便与她说,她照顾两个孩子太耗费心力了,不如给大郎纳两个妾室,分担一二。”
“啊?”陈佩鸾抬手用帕子捂在唇上,将喉咙里的痒意压下去。
她与何桑柔一开始交好,正是因为她们熟识的人家里头,只有这两个是为了如今的丈夫在娘家大闹一通才换来的婚事,且婚后只许丈夫守着自己一个,杜绝所有通房、妾室、外室存在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