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举人恨不能举起一杆旗子,挥舞,呼喊,要在场的众人跟着自己冲锋——然而应者寥寥,鸦雀无声,他的激动与愤怒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于是他回身瞪视自己身后不曾出声应援的同伙们,却又骇然地发现,他们并不是不忌惮不愤怒,而只是因为围拢在众人身周的那一圈金吾卫已经抽出了闪着寒光的腰刀,愤怒的情绪写在每一个意识到林翘很可能真的是个女子,而至尊的夫妻明显很支持这女子入仕为官的举子的脸上。
他们想要愤怒,却又不敢太过愤怒。
毕竟他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哪怕人多势众,也是敌不过训练有素且对皇室忠心耿耿的金吾卫们的,何况哪怕上头那位君父明摆着要让女子进入官场,与他们这些男子争夺未来的前途了,这些读书人们,在习以为常的君臣纲常的约束之下,也从未想过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可能,而只是迂回地想着,要怎么,才能说服皇帝放弃他那个荒谬又吓人的念头。
此时此刻,他们的愤怒全都朝着站在皇帝身侧的那个女人去了。
“就算曾有女子参与科举,可这女子为官,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举子同样涨红了一张脸,咬牙切齿地说道。
山羊胡子并非受人群裹挟而来,乃是此次事件的“主谋”之一,其身后亦有一股不小的势力支持,不过既然能被选做出头羊,可见他其实也没太多重要性。
“若是女子科举为官,那她的品秩该如何定,叫她做什么官呢?”山羊胡子自觉是给上头的朝臣和帝后找了个大难题出来,拾起几分自信,“何况女子出门必着裙装,以脂粉饰面,若用此等形貌立于男子之间,抛头露面,必定会扰得旁人心神不宁,实在是......实在是过于伤风败俗了!”
大盛风气比起前朝自然是开放了不止一点半点,但再怎么开放,若是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整日混迹在男子之中,还是会受人指责甚至唾骂的,更激进些的,只怕会将那姑娘视作是生性放浪,并以此为借口做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男女大防,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谢珝真并不打算跟着他们的思路走,而是冷声道:“你的意思,是在说,本宫不该站在这里么?”
她抖了下宽大的衣袖,使袖口向上翻折,露出玉璧似的手腕:“本宫在此处,未曾如前朝那般,以幂笠遮面,以长袍覆身,而是如所有人一般堂堂正正地立在此处,便伤了你的风,败了你的俗了?”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她冷笑,“你将一个人,一个健全而无罪的人,一个未有任何逾越之举的人,单单只是站在这里,便将之判定为你眼中的伤风败俗,到底是谁行为不端,是谁心性不端,才会见了女人,便联想到裙钗脂粉,继而断定与之共事,或者只是共处一室的男子定然会为其心神荡漾?”
“只有自身淫贱者,才会见了寻常人做寻常事,便心起淫念,便以为世间所有女子都要引诱与你,世间所有男子,都是只会耽于声色的浅薄之辈。”
“读书乃以圣人之言修德行,而不是你们这一个个满脑子娼盗之事的淫魔浪子用以谋权晋身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