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某天有信寄到家里,他不识字,拿到教会让人念给他听。信上说我一个哥哥死了。父亲愣了许久,没想起是谁。
我还记得。他偷了东西,被主人家打死,他们向我们索赔。我们顺势来到墓园,这里到处是熟人的姓名。我站在母亲面前,将信撕碎,任由风将纷纷扬扬的碎片拍到露天神像的脸上。
“也许神是不存在的。”
“什么?”
麻木一生的父亲突然如临大敌。
我没想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我以为,他再也不会对什么有所反应。他像是即将坠落的苍蝇闻到了尸体的腐臭,垂死挣扎般拽着我的领子。我意识到,他不允许我对他信奉一生的神明产生半点质疑。
他发疯一样,和我在母亲,和其他家人的坟前打了起来。尽管石碑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我们甚至记不全他们的位置。他指责我,说我这样的话是在嘲讽母亲的牺牲。我不明白这二者间有什么关系,似乎只是我单方面对神不敬罢了。我们都头破血流,最终被教会的人拉开。
那时他看着我的眼神确乎是怀着仇恨的。我们再也没说过话,也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时的我很年轻——非常年轻。我拼尽全力想向他证明,神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们从未有人见过。祂也从未向我们伸出援助的手,否则我们不会沦落至此。那些生来享受奢靡生活的贵族,不是他们对神更加虔诚,而是运气更好。
父亲坚持神会平等地向众生投以怜悯的目光。我反问,他就只是这样看着?
父亲的眼光忽地冷下来,不再言语。他离开家门,整夜没有回来。但第二天一早,他带着一群生面孔闯入家门,把我带走了这个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