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夙?活着?许都诏狱?
大脑嗡嗡地响,半晌后,方回过神来,我目瞪口呆地问道:“如今已是建安十二年,很快就是建安十三年了……先生,你跟我说,杨夙他……还活着?还在许都地牢?你是说……我最好的朋友,他……整整被关了近八年!?”
郭嘉悲戚地闭上眼,微微点头。
“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啊?”我沙哑着声音,凄怆地喊道。
郭嘉长叹一息:“建安五年,官渡之战前夕,那是我与叔夜最后一次相见,他将他的来历都告诉了我,他还跟我提起了你,他说他最想见的人是你,他……很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杨夙会觉得对不起我?
那时我无暇多想,只听郭嘉讲了大段大段的话:
“之所以先前瞒了你,是因为不愿你卷入其中,惹来杀生之祸。可这几夜,我常常梦到叔夜,他在牢里快不行了,却忍着什么话也不说……他是你的朋友,更是与嘉交心知底的好兄弟啊……嘉思量再三,不若教你一个法子,去将叔夜救出。出狱后,尔二人即刻离许,勿要干扰任何战事,去江湖逍遥,做一世闲人吧。”
“先生不必多虑,即便您没指这条路,我崔缨也一定会去把杨夙救出来的,哪怕拼了这条命!”
我眼睛重新亮起来,仿佛又看见了彩色的世界,我坚定地说道:
“杨夙跟我是同个地方来的,他就是我在这儿的唯一亲人……万幸万幸,他还活着!”
我悲喜杂陈,一时缓不过来,强装冷静道:“可是,当年如何又说‘腰斩’呢?”
“是曹公于心不忍,留了他性命。”
“我不信。”
郭嘉脸色苍白,轻笑一声,脸上总算有了些气色。
“缨儿,你变聪明了。”
我觉着心酸又好笑,直接挑明想法:“是杨夙对曹公来说……还有可用之价值吧?”
我突然想起蔡琰曾与我提起她那位“兄弟”是“弘农人氏”。
难道!?
“杨夙是弘农杨氏出身?”我扭头惊呼。
这个身份信息量太大,操控三国乱世的,不就是世家大族的利益纠葛吗?如此这般,这个时代关于他的一切“传说”都情有可原了。我旋即又联想到另一个“杨氏神童”杨修。
“他杨夙,竟是第二个鸡肋……”我低下头,喃喃自语。
“鸡肋?”
“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此譬喻……倒也不假,”郭嘉很快便听懂了,“叔夜与曹公的恩恩怨怨,将来你自去问他吧。你们会有机会重逢的。”
“重逢……”我反复嘟囔着这两个字,思绪纷飞,一时心底慌乱。
天哪……我竟然……还有机会见到“老乡”,这可是比今生亲人还亲的老乡啊!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眼中噙着泪,嘴角却高高扬起,我连忙起身下阶,郑重地给郭嘉磕了一个头。
“先生,我代杨夙谢谢您!崔缨感激涕零!恳请先生再教我解救之法!”
郭嘉看着我,犹豫了半晌,终于说道:
“北方将平,曹公已复辟汝南太守满宠为许都令,他是个难糊弄的人物,若缺了一人之佐助,无论如何,你都救不了杨夙。”
“谁?”
“尚书荀令,荀文若。”
我惊愕住了:“令君也……”
郭嘉叹息着,闭了闭眼,又睁开了。
“当世犹知杨护军存世之人,不过我和曹公二人而已。当年未能劝阻曹公,我与文若,心里到底是亏欠于他的。军师祭酒,不过参掌戎律;公达新迁中军师,执掌军国选举及刑狱法制,与我交情不错,我会传信与他,以磨砺为由,叫他荐你去许都大理任一文职。你谒见文若之后,将我的遗书予他,他定当会助你一臂之力,教你全身而退之法。”
大理亦称廷尉,列位九卿,汇总全国断狱数,主管诏狱和修订律令的有关事宜,凡郡国谳疑罪,皆处当以报。廷尉秩为中二千石,其属官有:廷尉正,主决疑狱;左监,管逮捕;左平,掌平诏狱;还有派往地方鞫狱的廷尉史、审判案件的奏谳掾、奏曹掾等。廷尉权归台阁,处理案件有时须听命于尚书。若遇有重大疑案,则廷尉与尚书共同审判。
杨夙被囚禁于诏狱,而荀彧正是大汉守宫尚书令。
“只是,嘉有一惑……杨叔夜,他,还会认你吗?”
“此话怎讲?”我皱起了眉头。
“你还记得杨夙的模样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仿佛前世发生的一切,前世所见的人,都在很久以前的梦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十五六年了,早忘了。”我很不自信地回答道。
“缨儿,叔夜与你不同,他来这儿要比你早上许多年,他很多性情,都已和我们相近。你对他而言,兴许只是远方来客,未必再是亲友。”
我闻言一怔,浑身发冷,旋即反驳道:
“不,他还会认我这个朋友的!一定会!他不是那样的人!”
“但愿如此吧……”郭嘉又面露我看不懂的愁容,他兀自低语着,“嘉也愿相信,叔夜还是当年的叔夜。岁月划在他脸上的道道伤痕,也不得教他赤忱之心更改半分。”
过了很久,郭嘉才缓缓补充道:“缨儿,救叔夜出狱之后,他一定会护你周全。你定要告诫他,勿要觅机寻仇,以卵击石。”
“如果我真能救出我的朋友,曹司空会不会……想杀了我?”我冷冷地问道。
郭嘉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缨儿可自问于心,司空可会杀如今的你?”
“现在定然不会!”我颇为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