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晚榆醒了,长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奇迹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是谁?
数字将所有设备折叠压缩,收放妥当,长凌坐到一边玩起了手机,不管还躺在地上的黄晚榆,顾城和炸毛倒是十分关心他的状况。
“现在,还是结束?”
不知何时,黄晚榆站到长凌面前30公分处,长凌抬起头注视他,面部的绒毛、压痕交织在一起,没有颜色。呼吸稀薄,说话间极其勉强地撑着躯体运作。
长凌知道他指的是和自己好好谈谈的时间,但真的能说明白吗?
未必,双方都不是真诚的人。
“今天还是好好休息吧。”穿透窗户的霞光映射在长凌脸上,她起身向门外走去。
沿海的路不宽,但修得十分有味道,庄严沉重,一阵风袭过,凉意四起,明月高悬于天,驱散阴霾,分外得圆。
长凌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瓶水,在岸上走走停停,漫无目的,她一点点数着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时刻,还剩多少。
从混乱到平衡,她花了十二年,无法计算究竟得杀死多少个自己,重塑多少条路,才能在唯一的点上得以片刻休憩。但现实仍似灰烬,风一吹,即刻飘散。
如此般月夜,再平常不过,也最难得。
活着,人为什么要活着?
韩煦让长凌自己回答,可长凌都要死了,她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回顾这潦草的一生,留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人,事,物。
好像没有一件很成功,每一个都以失败告终。
海滩传来一点微弱的光,两个人坐在礁石上谈天说地,举杯共饮。长凌停步驻足,但她没有理由待在这儿,是啊,无论是何种力量,都在催着她只能往前走。
长凌无措地望向天上的月亮,我们算朋友吗?不,我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
长凌不能抬头,仰望带给她的不是焦虑,反而是感慨和无尽的如藤般缠绕不散的思绪,痛苦说不上,只是像被树枝戳中了缺口,仅存的人的证据便一泻千里。
眼泪在长凌这里没有标签,都是构成她的一部分。
风渐渐大起来,这次出门没有戴固定器,长凌如工厂车间出品的头发终于现了原形,胡乱地张牙舞爪着。
也许过去从未到来,明天并不存在,长凌永远活在混乱之中,这么多年里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轻抚护栏,四指颤抖的频率既是心理的起伏,更是生理的预告。一次次告别,一次次出发,一次次在荒芜中开辟,在迷雾中寻光,长凌曾勇敢地迈出了无数个第一步,她认为这俨然是封闭圆的截点。
但现在,她遽然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懦弱,与勇敢相比,接受才是人生的主题。
接受,这两个字轻飘飘地,可是怎么就让人如此难以做到。
接受别人的讨厌,接受自己的失败,接受重要的人事物离去,接受绝大多数时刻的无能为力,接受人生不过是一场盛大的谎言。
我们都被骗了。
余光中,一张送到眼前的皱巴巴的纸巾将长凌从混乱中拉出,她晃了晃神,将瞳孔聚焦在主人身上。
顾城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长凌,脱掉了她那宽大的外套,一身鲜有的亮色,散乱在风中的头发,止不住的眼泪,以及不再无神的目光。
这样才像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