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贼正文卷第五百四十五章加盖杨鼎瑞基本上是战前元帅府最有见识的文官了。
他过去的官职在延安府算高的,又是进士出身,在京师见过四面八方的人。
所以他很清楚,为啥很多英雄豪杰都是割据势力,难以一统天下——别人听不懂你说话。
天下是书同文、车同轨,但没有语同音,尽管有所谓的‘官话’,但因历史发展,官话也分出了好几支。
最初的官话,是中原雅言;衣冠南渡以后,是金陵音;南北朝,南朝官话又成了江东吴语音;隋唐一统,又回到了洛阳音;到元代,官方国语成了蒙古语,官话除了金陵、洛阳这南北两支之外,又多了元大都的北平音。
到明代,在南京制定了洪武正韵,但洪武正韵不是南京音,恰恰是为了纠正南京音,因为朱元璋最厌恶江左吴音,他觉得南迁到江南的南朝不是正统,再加上身边一票苏北、皖北、鲁南出身的军事贵族,朝堂上当然以他们的言语为准。
所以到了明中期,正统年间的宁王朱权就给《雅韵》做了个序,指出大明的所尊的标准音中州韵的区域,北不过彭城、南不过定远、东不过江浦,西不过睢阳,出了这个地界全是土话。
这里面南不过定远,是凤阳府的定远。
就好比‘俺’和‘恁’,一个表示我,一个表示你,经常出现在朱元璋、朱棣等人的圣旨上,但这并不是他们发下口语方言化的圣旨,恰恰相反,而是因为这就是当时的雅言正音。
陕西,尤其是他们如今所在的陕西西部,跟东边属于南辕北辙。
路途遥远,不同的语言方式天然就会带给人提防的心态,而文字是一样的,因此杨鼎瑞看见刘承宗编出的连环画,当时就眼前一亮,内心笃定这是传播元帅府影响力的好工具。
元帅府在西北闹得风风火火,说不定江淮一带的百姓都不知道他是谁。
即使知道,也只知道这是个无恶不作的叛军头目,这种情形对元帅府肯定不利,连环画、话本这些东西,恰恰能解决的是这个问题。
东南有天下最好的造纸、印刷和出版业,这又是一个人们对军事武力怀有崇尚与幻想的时代,刘向禹和杨鼎瑞稍稍开动脑筋,就很容易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自嘉靖朝以来,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愈演愈烈的军事战争里,各个阶层都能依靠了解军事而得到升迁机会。
杜松不过卫所旗军,提刀乱砍,在塞外搏得太师之名;刘显是靠偷吃寺庙贡品才活下来的贫家子,从军第一战持两把铡刀陷阵砍死五十余人,白身直升从五品副千户。
读书人更是能依靠懂得军事而出镇地方,名扬天下。
元帅府的话本与绣像画若能投其所好,必然能争取百姓好感,吸引有才之士投奔——关键是元帅府的好故事太多了,定青海、进哈密、击绰克兔、破瓦剌联军拓地千里,哪个不是英雄好汉的梦想啊?
刘向禹和杨鼎瑞的动作很快,还没出正月,元帅府通政司的架子就打起来了。
明代不设宰相,自然就没有作为中枢官署的中书省,因此拆了中书省的架子,分为通政司和六科给事中。
通政司主要职权为运转公文,同时发送邸报也是它的职权之一,公文分为题本和奏本,通常以官署名义发送的公文叫题本,一式两份,一份由通政司送到皇上御前,另一份送到六科廊坊抄录,基本上都是公开的。
奏本则是由官员以个人身份直送管门官员,在皇上看奏本之前不会公开。
各地的各府、卫、布政、按察、运盐、都督府、宣抚司都设置有经历司,就是专门接送公文的机构。
不过从前元帅府的架子太小,公文都是直接送到案头上,即使到如今,他们也拢共只有西宁、康宁、临洮、甘肃、漠南五个府,公文递送并没有那么复杂,许多该有的部门就没有设置。
因为他们的人口太少,少到不需要设立行政机构,官员又太多,多到能替代行政职能。
北直隶一个县就有二十万人,最多十个官儿,刘狮子治下刨去凉州的甘肃都没有二十万人,大小文武官员接近两千。
但决定官员数目的不是人口,而是地域,越是广袤的地域,越需要更多干活儿的人。
刘向禹和杨鼎瑞选出的通政使是林蔚。
林蔚也是狮子营时期追随刘承宗的老人了,他本是宁夏中卫的秀才,长得好看,被选为庆王府的乡君仪宾,又因为骂老丈人,被送到庆王庄子上当庄头管事,碰上刘狮子劫掠被俘,属于是腆着脸上赶着从贼。
刘狮子本着人尽其能的原则,到青海就把主持屯田的事交给他了,所以这几年林蔚一直没跟着军队跑动跑西,始终在新城以西配合刘承祖开垦荒田,工作做得还不错,给元帅府每年增收七万余石粮。
如今借着建立通政司,给他升升官倒也正好合了刘承宗的心意。
林蔚初到兰州,通政司的属吏还没配全,活儿就已经来了:刘承祖那边从卫拉特派人过来,通报了冬季作战的战况与情报。
刘承祖过去的时候,跟周日强在在沿途哈密到乌鲁木齐设立了十二站,从哈密到兰州又有隶属于元帅府的二十四站,全程三十六站,最快九个昼夜能抵达兰州。
不过如今下过雪,信使足足花了十六日才送到西宁,从西宁到兰州又花了一日,刘承宗看到这份信时,已经是从乌鲁木齐递出后的第十八天。
刘承宗算了算时间,刘承祖送信时刚好是过年。
不过这封信是年前刘承祖在战场上写的,卫拉特的战事并没有巴图尔珲台吉想象中那么顺利。
尽管巴图尔珲台吉回到天山北麓,竭尽全力地整军备战,想要表现出卫拉特四部没有在南征中受到太大损失的模样,但任何虚张声势都不能掩盖其元气大伤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