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木清诚出生在太行山深处的山区。
对这片土地,木清诚有两个最深的印像:一个是穷,一个是人们心肠好。
这里的人是真的好,好的……木清诚不敢去写他们,因为无论用什么文字来描写他们,在木清诚觉得都是亵渎。
二零零二年,木清诚二十岁,那一年木清诚考上了大学,全乡的人!全乡的人家家户户都提鸡蛋来看木清诚家看望,很多人是走了几十里山路来的,这些人,木清诚和木清诚的父母大半都不认识!
木清诚父母一边为木清诚的学费发愁,一边招待他们……
等他们走了,在枕头下面,铺盖下面,椅子的坐垫下面,桌子上的破瓦罐下面,放着一沓一沓的钱。
是他们偷偷放下的,
这些钱都是一毛两毛的,有五毛一块的,一沓一沓叠的整整齐齐,有的用红线缠着,有的用一张两块的钱横叠了夹住,合计有的十几块的,有几十块。
几十块钱在现在看来不多,但是,在那个年代,全乡连一张五十钱的整票都很难见到的时候,这由一毛一块的零钱凑的几十元钱,是一家人半年甚至是一年的花消。
离开家去上学的那一天,木清诚没有让家人送。
离开村子,走到没人的地方,木清诚嚎啕大哭。
不是因为不忍心离开家,而是因为这些钱。
木清诚对着这片土地跪下磕头,木清诚发誓:一定要报答这片土地!一定要报答这片土地!
木清诚用笔,郑重的本子上,记下这笔债:
欠村支部一百,
欠乡政府五百,
欠全乡的一千一百一十户人家一万三千零四十二块五毛。
二
二零一九年四月四日深夜,三十七岁的木清诚,梦见了木清诚考上大学时的那一幕幕,梦醒之后,梦里的那些人的面孔都已经模糊不清,但那一沓一沓的,一毛一毛的钱,却清清楚楚,缠在钱上的红线是那么显眼,那么红!那么刺眼!
木清诚满脸冰凉的泪,小半是在梦里流下的感动的泪,大半是在梦醒之后,流下的愧疚的泪。
木清诚悄悄有起身,来到书房,在箱子的最底下,翻出来一个红色的塑料皮日记本,上面记录着一笔笔债:
欠村支部一百,
欠乡政府五百,
欠全乡一千一百一十户人家一万三千零四十二五块毛。
木清诚背誓了!
违背了,那个在他嚎啕大哭之后,跪在地上发的誓言!
木清诚……甚至忘记了这个誓言!
木清诚对不起木清诚的父母!
对不起那个村子!
对不起全乡一千一百一十户人家!
但木清诚只是个普通人啊!
今天三十七岁的木清诚,只是远离家乡的某市一个普通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