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等我小孙醒了,拜托你来这儿给奶奶烧点纸,让奶奶能走的安心。”
——
六月十一这天晚上,老太太做了一个梦。
梦中,瓦罐坟没有封口。
那灿烂明媚的阳光通过罐口,疯狂涌进坟内,照在身上暖烘烘。
忽然之间。
老太太只觉脚下一空,随即身体不受控制往下坠。
一直一直下坠,好似要坠入那暗无天日的阴间。
恐惧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老太太淹没。
老人艰难伸手,想要抓住罐口那束越来越远的光。
惊醒后,生存的本能让老太太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用手疯狂刨挖着土。
直挖的指甲生生折断,土壁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深红抓挠痕迹。
老太太突然停了下来,哭声也戛然而止。
莫说绝难逃出这口瓦罐,就算逃出去又如何?
穷山恶水的,自己连走路都费劲,该怎么活?
下山回村,儿媳不得把自己活活打死?
老太太一屁股蹲坐烂泥上。
枯瘦手掌捂着脸庞。
呜呜哭声透过瓦罐坟,于寂静夜空飘出去很远很远。
——
罐中无日月。
老人只感觉身体越来越虚弱。
恍惚间,又是一个梦。
梦中,地里的粟米苗长得比人还高。
老太太坐在苗下乘凉。
身旁儿子儿媳手捧饱满粟穗,笑得合不拢嘴。
不远处,是嬉戏打闹的两个孙儿,清脆笑声回荡满田地。
一阵窸窸窣窣声将老人唤醒。
老太太缓缓睁开浑浊眼眸。
却见瓦罐坟罐口的青砖,被一块块取下。
映入眼帘的,是儿子笑容满面的憨厚脸庞。
“娘,你乖孙醒了,哭闹着要见你。”
“而且今年粮食大丰收,十年也吃不完。”
“娘,朱虹不会再骂你吃闲饭了。”
“娘,跟儿子回家吧。”
老人眼里噙满泪水。
那张没有半颗牙齿的嘴,笑得合不拢。
那张仿佛开裂土地般的脸庞,那条条深深沟壑,被春雨般的喜悦泪水灌满了。
——
伏灵十七年,六月十七。
张家小儿子死了。
没有哪怕一位村民觉得那条毒蛇是罪魁祸首。
反而觉着是张朱没听于吉老神仙言,觉着是张家老太太死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