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鞭炮声响成一团。翠翠煮了几个饺子请流连出来吃,流连恹恹地坐在桌旁,叫翠翠出去放一挂鞭,过年,总得应个景儿。翠翠听不得这一声,忙跑出去放,流连失神地倚着门框,脸在辟里啪啦的爆炸声中,明明灭灭。
初三,强打精神去田氏那里做客,也算是回娘家的意思。田氏的父母已不在,也没了可走的地方,见了流连自然喜出望外。翠翠偷偷告诉她流连已经两三天没正经吃一碗饭了。田氏知道她是心里难过,便拉她坐在炕上,百般开解。田氏跟长生也是恩爱夫妻,知道她的苦楚,并不强求她开心,给她讲了许多长生的往事,倒把自己说得难过起来。
“不提他了,好歹给我留了个儿子,总算是有个盼头儿!”田氏擦了擦眼。流连想起自己那个没能成的孩子,如果生下来也有三四岁了,已经能满地乱跑了,一时悲从衷来,伏在桌上呜呜哭了出来。
田氏抚着她的背,陪她哭了一会儿,劝道:“说到底还是你们夫妻缘浅,哭也无益,还是看开些,别苦了自己,死人在底下也不得安生。”叫人打了水来,重又洗了一回脸。刚坐定,听见外面有人叫,却是田氏姑姑和姨姨家的孙子,路上碰见一齐来了。田氏的姑姑姨姨都是有心眼儿的人,见流连这个样子实在也不像个能守得住的,官家的夫人总有几个钱,也比小城姑娘有见识,便想着先下笊篱,估摸着她初三会来给田氏拜年,把自家的孙子捯饬捯饬,打发来走亲戚了。
小城里婚期普通略晚一两年,再加上他们家里都有几个钱,挑三拣四既要漂亮的又要贤惠的又不肯要穷人家的,因此往往到二十多岁才肯娶亲。流连也不过才二十三,也算相当,一个男子热切地注视着流连,另一个低头细细盘算着。
流连已是两世为人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年纪大一点儿的男子跟流连寒暄,问她饭馆经营地怎么样。流连趁机叹了一番苦经,并把砍人的经历大大渲染一番。这件事儿本来就在城里引起了小小的轰动,哪里禁得起添油加醋,低着头的男子头更低了,热切的目光也暗淡了,有点儿失望——老婆还是温柔一些的好,夜叉似的,一辈子受不完的气,还是个二婚头,怎么看怎么不合适。田氏差点儿笑出来。
小门小户的,不分席。流连明白男子憧憬什么样的娘子,偏要反其道而行,奸而且馋,毫无形象,两个男子彻底失望了,目光转向翠翠,翠翠像被烫了似的,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