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总是用类似的语气说道:
“中尉,如果您回到伦敦,请务必去一趟比德尔福街16号。”
1881年的西西里岛,比任何地方都更需要幽默。
由于大部分士兵都在1880年阵亡,当时的战斗演变成了游击战。士兵们发现,单独行动的生存率更高,因此,很少有三四人以上的队伍。
战况日益恶化,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就在这时,一种新的风俗在士兵之间流行开来——每个人都随身带着几封遗书或信件,一旦遇到英国军队,就报上地址,并将信件托付给他们。
与其说是相信对方能活得更久,不如说是对彼此的祝福,一种残酷的玩笑,却是士兵们在绝望中仅存的慰藉。
在那种情况下,能有个信封就已经很不错了。为了节省纸张,大多数信件都是用碎纸片写成的,字迹潦草。奇怪的是,尽管没有任何规定,但每个人都会把父母的姓名和地址写得很大。
每当菲勒蒙收到新的信件,他都会把它们塞进已经松垮的线轴里,然后费力地将线轴塞进军装的内袋。士兵们似乎觉得这样做很有趣,总是强迫菲勒蒙收下他们的信,线轴也因此越来越鼓。
当时,这给菲勒蒙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他暗暗发誓,如果他能活着回国,一定要找到那些幸存的士兵,把他们托付给他的信件全部扔进大海。
然而,战争结束后,线轴里的信件却并没有减少。
被揉成一团的信件在泥泞中翻滚了无数次,墨水早已晕染开来,地址和姓名都无法辨认。菲勒蒙只是执拗地保留着它们,仿佛抓住了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
在伦敦港口下船时,菲勒蒙固执地用不习惯的义肢独自行走。船身左右摇晃,终于,支撑着内袋的线头断裂了。
信件掉进了海里,缓缓沉入海底。
菲勒蒙既没有能力去打捞,也没有理由去打捞。那些信件,不过是些无法辨认的废纸罢了。他只是将它们埋葬在了大海,然后转身离去。
菲勒蒙从睡梦中惊醒。他做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梦。
他总是睡得很浅。
是因为梦中的不速之客扰乱了他的心神吗?不,与其说是因为梦,不如说是因为他长久以来的习惯。无论是什么原因养成的习惯,只要有人靠近,或者听到任何人工的声音,他都会立刻醒来。他已经这样过了二十年。
由于总是浅眠,菲勒蒙经常做梦。他总是梦到过去的事情,但很少梦到人。通常,他梦到的都是河流、柳树之类的景象。
但最近,情况发生了变化。
他留在彼岸的那条腿,仿佛在不停地呼唤着他,将他一次又一次地拉回1881年那段昏沉的地狱。
菲勒蒙知道自己再次梦到这些的原因。
“又来了。”
看到菲勒蒙一脸疲惫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玛丽开门见山地说道。
她没有问是什么。自从那天起,每天早上都会有一封信寄到家里。一封被海水浸泡,字迹模糊的漂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