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端公装模作样了一会儿,突然吹响了牛角号,一边吹,一边绕着屋子转圈,像是要将妇人体内的痨病鬼逼出来。
“牛角一响动五猖,兵马纷纷降坛场,天师助我!”
端公唱了一句,忽然用力,婉娘痛得大喊了一声出来,竟昏死了过去。
“你……你这人在干什么!”宋郎大怒。
“你懂个甚。近来长安城中鬼魅横行,夫人的病症,根本不是色痨,而是被‘腹鬼’钻入了体内。”
“什么?腹鬼?”
“这种小鬼每逢人间妖气最盛之时便会滋生出来,深入人腹,食人精血,以壮自身。最终,宿主便会因五脏六腑血竭而亡。”
“那……那婉娘现在……”
“已然没事了。”
果然,云玲贴耳在墙,又听见了婉娘的声音:“宋郎……”
“婉娘!婉娘,你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我只觉得,就好像睡了一大觉,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那就好,那就好。”
宋郎转身便要磕头下去,那端公一急,说了句:“喂喂喂,别!”
云玲笑了,她果然猜得没错。
待隔壁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之后,那端公独自出了房门。刚要下楼,便撞见楼梯口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云玲!”
“柳姊姊!”
原来这一身男觋打扮的端公,竟然是柳棉棉所扮!
云玲将柳棉棉请进屋来,问道:“你怎么改头换面,做起了什么‘端公’了?”
柳棉棉将背后背的长幡靠在墙角,幡上写着“书符安胎,治癫打邪,祈禳酬神,赎魂买命”十六个字;又将印着“雷霆都司”的法印、行令招兵的牛角和一对铜铁不透阴阳炁放在桌上,法铃、法卦、法冠、令旗、师裙等物逐一卸下,这才道:
“唉,装什么端公好累啊。”
“你不是开了个小酒馆吗?”
“酒馆?早关门啦!云妹妹怕是不知道,我十二岁就出来行走江湖,什么没做过?鬼市摆过摊,曲江捞过鱼,东市给人看病,西市帮人打卦。最近长安不太平,到处都在传说有妖出没,所以巫师比郎中还要吃香。大家一有病,就要去找巫师。”
柳棉棉说着,瞅了瞅墙壁,凑近云玲,压低声音道:“这些蜀地来的外府人,不信本地的法师术士,只信他们的‘端公’。为了挣他们的钱,我自然就要装扮一番啦!”
“那你方才说的什么腹鬼,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我根本也不会什么巫术。我只是趁婉娘晕倒,给她服了一枚鬼市里买来的八毒赤丸子而已。”柳棉棉忽然想到什么,道,“咦,云妹妹,苏天鹤呢?”
“他……他出去打短工了。”
“他?打短工?什么短工能打到现在?”
“这……许是遇上什么急事,所以要昼夜赶工吧。”云玲对苏天鹤还是很信任的。
“切,我看啊,他是手里有了两个钱,被车夫带去平康坊潇洒快活去了。”
“什么?平康坊?”
“是啊,那是大唐最知名的风流薮泽、烟花之地。全唐的名妓皆汇聚于彼处,哪个小郎君能抵御得了平康坊的诱惑。他定是被人带到那玩耍了。”
“可……可他并不像是那种人啊。”
柳棉棉自然知道,只是想故意气云玲一气。见云玲如此坚定,暗暗叹了口气,心里骂苏天鹤福气太好,得了这么个佳人。
“云妹妹,你们这次来长安,干脆就在这里住下吧。我在长兴坊有处宅子,平日就和姊姊住在那里。你若不嫌弃,就和苏天鹤搬来一起住。反正我阿耶早就不管我们姊妹了,多一人少一人也没什么分别。”